第六十四章 邙山之战
作者:默尘柔心      更新:2019-10-20 16:10      字数:4300

七月,嬴曦赶到了新安,汇合嬴雍、江甫所部,率六万大军进驻孟津,与齐王对峙于河阳。

在这之前,他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在伊阙大败姬楚,杀敌五千余人,并迫使韩军自偃师绕道,拖延了大量的时间。

嬴曦连夜赶到新安,为的就是要赶在齐、韩两军汇合之前与齐王展开决战,否则一旦两军合力,以他手上军队的数量显然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如今齐王拥兵九万,驻扎于邙山与河阳之间,借助地势居高临下,无论嬴曦南下进攻洛阳还是意图从河桥北上,都不得不与齐国大军相遇。

在这种情形下,兵力处于劣势的嬴曦可以说是进退两难。

“如今我军已在进退两难,却又不得不战的境地,长文可有良计教我?”

中军大帐内,只有嬴曦与荀若两人,听到嬴曦所言,荀若不禁抚须笑道:“明公且看这周围形势。”

说着,荀若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河阳说道:“齐王驻军于河阳,其所依者无非便是邙山与大河之险,若是明公占领邙山,居高临下,那么齐军的一切举动,便皆在明公的掌握之中。”

嬴曦眼睛一亮,道:“长文的意思是,金镛城?”

“不错!”

荀若笑道:“金镛城在邙山之南,明公若是能将其占领,便可绕过齐王,抢得先机。”

嬴曦颔首,立刻对帐外亲兵吩咐道:“速去让嬴雍来见!”

……

“大王!”

姬成安坐营帐,正埋头处理军务,听闻帐外叫喊,他抬起头来,道:“进来!”

帐门被掀开,上将军匡章走进来拱手道:“大王,昨夜敌将嬴雍率军突袭金镛城,如今已占据邙山,看架势,恐怕是要与嬴曦所部合围我军。”

姬成眉头一挑,起身走出帐外,眺望南方巍峨邙山,轻笑道:“嬴曦啊嬴曦,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竟然还试图分兵合围寡人,真不知该说你是有勇气呢,还是该说你野心太大!”

匡章跟上他的步伐,低声道:“如何应对,还请大王下令!”

姬成道:“传令全军,立刻进军孟津!”

匡章眼睛一亮,道:“大王是要……”

姬成冷笑道:“他分兵占据邙山,意图在地利上压制寡人,那寡人便打他个出其不意,直接攻他大营!”

匡章肃然拱手,道:“臣这便去传令!”

嬴雍攻取金镛、占据邙山高地的消息传回大营,嬴曦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他命江甫亲自率领斥候部队,时刻查看齐军动向。

贺拔胜跟随嬴曦来到大帐,问道:“占据邙山,我军已经占得先机,大将军何故愁眉不展?”

嬴曦抬眼望了望他,反问道:“孤且问你,嬴雍攻取金镛城,带走了三万兵马,若是齐王对邙山丝毫不加理会,反倒领大军直取孟津,我军当如何应对?”

贺拔胜想也未想便答道:“敌军数量是我三倍有余,当然是后撤以避……”

话只说到一半便忽然顿住了,贺拔胜此时才想到,若是大军撤离孟津,那嬴雍在邙山便会被齐王包了饺子,如此一来,试图占据邙山地利的谋划便等于是落了空,嬴雍的三万军队也就形同于拱手送给了齐王。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帐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嬴曦眉头一皱,只见一名亲卫顾不得禀报便踏入帐门,单膝跪地道:“大将军,齐军来犯,距我军已只有十里!”

嬴曦一惊,拍案站起,朗声道:“速命诸部,迎敌!”

消息传遍诸营,大军在极短时间内列好阵队,整戈以待。

嬴曦骑爪黄飞电驰骋大营,朗声道:“裴仁、贺拔胜何在?”

两人同时出列,应道:“末将在!”

“孤命你二人为两翼,迂回敌后!”

“末将遵命!”

“嬴起!”

随着马蹄声响起,身着黑色甲胄的嬴起疾驰而来,抱拳道:“末将在!”

见他雄伟奋发的模样,嬴曦不禁大笑道:“人皆说你是崤函猛虎,尔可敢为前锋,与孤共迎叛军?”

嬴起抱拳拱手,沉声道:“末将愿做大将军马前之卒!”

闻言,嬴曦大笑道:“好!诸将士,随我迎敌!”

角声吹彻,鼓声隆隆响起,嬴起身先士卒,率领数千亲卫,一路冲杀进齐军方阵。亲自领军的姬成看到,立即朗声道:“全军进击!”

齐国中军方阵立即滚滚前行,两翼骑兵亦如离弦之箭,一路冲杀至嬴曦军队的中部。

双方兵戈交响,嬴曦麾下军队的数量虽说不如齐军,但胜在皆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将士,故而一时间双方胶着在了一起,难分胜负。

就在这时,裴仁与贺拔胜率领的骑兵部队绕过双方交战的中军,直扑敌后,意图冲进齐王大阵,搅扰齐军后方。姬成见状不慌不忙,下令前将军石勒迎敌。

嬴起手持长戟,率领着麾下将士冲杀在第一线,戟刃挥过之处无不披靡。齐军前锋匡章见此,立刻拍马赶来,挥舞手中马槊便与嬴起交战在一起。

嬴起见到来人,将长戟一横,月牙形戟刃扫过匡章头顶,匡章微微低下身子,马槊作棍使,直取嬴起头顶。嬴起眼疾手快,立刻收回长戟,挡在身前。

只听“砰”得一声巨响,二人兵戈相碰,难舍难分。

嬴起攒足了气力,长戟向上一格,将匡章马槊格回,长戟前探,直取匡章咽喉。面对如此狠辣的攻势,匡章不慌不忙,身子微微倾斜躲过这一击,拍马前进,与嬴起错身而过。

就在此时,数十个齐军士卒立刻一拥而上,试图将嬴起挑下马来,熟料嬴起冷笑一声,借着武器优势,双臂挥舞长戟连番横扫,瞬间便格杀十数个齐军。

就在此时,匡章调转马头,再度与嬴起厮杀在一起。方才吃了大亏的齐军没有再如方才一样围上来,而是自觉让出了一片空地,让这两位大将尽情厮杀。

嬴起臂力惊人,将这一柄至少有五十斤重的长戟挥舞出呼呼风声,尽管方才已经历一番苦战,但他丝毫不见疲态,匡章也被他打出了火气,持着马槊继续冲向嬴起。二人你来我往,一连七八十合,竟仍未分出胜负。

与二人的纠结不同,尽管一开始凭借着战斗力而与齐军不相上下,但在第一轮攻势过后,朝廷大军便因人数不足而逐渐陷入了劣势。嬴曦早便料到如此,持着长槊,身先士卒冲入敌阵。在齐军阵中左冲右突,杀得盔上白羽都被染成了一片血红。

望见敌军主帅所在,齐军立刻调动起来,将嬴曦团团围住,嬴曦却丝毫不惧,手中长槊翻飞,一时竟无人能近其身。朝廷大军皆为他的勇气所感染,再度组织起来,不顾生死地冲杀向齐军大阵。

江甫率领着数十名亲卫紧紧跟随在嬴曦身旁,时刻护卫着他的安全。当主持中军的田单意识到难以冲破他们的防守之时,立刻便组织弓箭手,朝着嬴曦所在的方位,不辩敌我,直接无差别地弓弩齐射。

由于嬴曦头戴金盔,胯下骑着白马,在大军阵中十分显眼。故而齐国的弓弩手皆瞄准着他的方位,心中暗暗祈祷着能射中敌帅,封得万户侯。

箭弩齐发之下,嬴曦周边的人群,无论是他的亲卫还是包围上来的齐军士兵皆出现了大量伤亡。齐军纷纷后撤,远离这片地界,江甫连忙冲上前挡在嬴曦身旁,手中长枪飞舞,为嬴曦扫落射来的暗箭。

见到齐军退却,朝廷将士立马冲了上来,再一次发动了反扑。

就在这时,一枚冷箭不知自何处,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射向嬴曦的咽喉。江甫一眼望见,已然阻拦不及,却不知他哪来的力气,猛地一蹬鞍鞯,整个人纵越起身,挡在了嬴曦的面前。

嬴曦一转头,只见到一支羽箭射到了江甫的大腿上,为他挡住了这一箭的江甫跌落在地,齐军望见,纷纷冲向前来,意图取江甫首级。

嬴曦大怒,策马向前,手中长槊翻舞,将冲的最前的几个齐卒绞杀,口中大喊道:“速扶江甫回营,不得有误!”

两名亲卫纷纷应命,拉起大腿几乎被箭伤贯穿,不能动弹的江甫便向后退去。

嬴曦长槊横扫周围敌军,只见齐军阵中,田单手中尚持着一把强弓,正对着自己微微冷笑。显然,方才那一支冷箭便是出自他的手中。嬴曦只觉得怒火中烧,他将长槊担在马上,取出一把劲弓,只闻弓弦声落,田单已然躲闪不及,一箭便射中了他的左眼。

田单大叫一声,自战车上跌下,捂着眼睛不断惨叫。嬴曦见状,不禁露出一抹冷笑。随即将便拿起长槊,颇有些担忧地看着战场上情形。

齐军来人数量是他麾下军队的两倍有余,如此鏖战已久,显然是无法长久与其抗衡。嬴曦抿着嘴,心下颇有些不甘。

就在这时,独孤晟骑着骏马,摘下头盔,竭尽全力地嘶吼道:“家国于此忧矣,谁敢从我独孤晟,以死报大将军之恩德?”

此言一出,立刻便响起一阵阵应和之声,独孤晟扬天大笑,吼道:“诸军将士,杀敌建功,就在今日!”

说罢,他便率先骑马冲进齐军阵营,在他身后,近千名骑士悍勇无畏,直冲敌阵。

本来以为朝廷将士已然溃败的齐军一时未曾反应过来,顿时被冲散了阵脚。而朝廷的将士见到独孤晟一行人如此勇猛,士气也有所回升,继续跟随着这支骑兵冲了上去。

嬴起与匡章纠缠许久,终于寻了个机会,横戟扫过他的腰间,将其打落在地。嬴起顾不上将其擒住,直接拍马赶往阵中,于齐军左右冲击,宛如杀神降世。

见到嬴曦麾下将士竟然有如此韧性,齐王姬成也感到有些惊讶。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匆忙跑来,单膝跪地道:“大王,后方传来急报,敌将嬴雍率军突袭荥阳,占据了敖仓!”

“什么!”

姬成一愣,喃喃自语道:“不好,又中了嬴曦奸计!”

他本以为嬴曦分兵占领邙山,是为了居高临下,占据河阳要地,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嬴曦胆大包天,其真正的目的竟然是他的粮道!

在荥阳东北敖山之上的敖仓,乃是此次齐国大军的军粮存储之地,一旦此处有失,那么他麾下的这近十万大军便会陷入粮草困局。作为一名统帅,姬成自然明白缺粮对一支军队来说意味着什么。

于是他没有犹豫,直接对亲卫道:“鸣金,全军撤退!”

主帅令下,齐国诸军息鼓鸣金,依次撤出战场。嬴曦见状,吩咐亲卫道:“传令全军,不得追击,收兵回营!”

于是,一场苦战自早晨打到黄昏,却以这般情形惨淡收场。

嬴曦下令将士收拾战场,随后传令各部严加守卫,时时提防齐军转头来袭。他本人则是回到中军营帐,对着洛州地势图陷入了沉思。

荀若掀开帐门进来,道:“此战我军伤亡一万五千余人,虽说斩杀齐军近两万,但仍是一场惨胜啊!”

嬴曦没有否认,关中不似齐国那般,拥有稠密的人口和得天独厚的条件,陇右、朔方等地又百废俱兴,无法为他提供兵源。所以说,每一个士兵对他来说都极为宝贵,如今一战伤亡如此,这使得嬴曦颇有些恼火。

他转过身,说道:“方今之际,我军绝不可再与齐王硬拼,唯有智取方为上策。”

荀若颔首:“明公不如进军邙山,扼制河桥。”

“孤也正作此想,”嬴曦道:“齐王定然已经连夜去救荥阳,明日我军便进驻邙山!”

荀若道:“蒙肃在蒲坂已经成功阻击了敌军,明公如今只要能占据邙山与伊阙一线,齐王在短时间内便无法突破我军防线。”

嬴曦望了他一眼,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齐王耗得起,可孤耗不起啊!”

说着,他忽然转身,指着洛阳东边一处地方,喃喃道:“孤要在这一战击溃韩王的军队,至于齐王,恐怕真的是力有不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