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你的身世吗？”
庄嬷嬷语不惊人死不休。
凌若抬眼，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个孤女，就连原身也认可这个说法，倒是第一次听人说，她还有一个身世。
“您知道？”凌若抬头，眼底闪过莫名的柔光，这世上谁不想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
她前世也是孤儿，对亲情的渴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就算这身体是借来的，若真能认祖归宗，她不会决绝。
“我曾在卫国见过一个妇人，跟你长得有八分相似，而她身边的男子，跟你有两分相似。”
庄嬷嬷合上眼睛，这让她的面容看起来温和一些，“他们是卫国的丞相和丞相夫人，据说曾有一女，幼年被人贩子拐走，之后再无音息。”
凌若眼底一闪，声音微昂，“那幼女的年纪？”
庄嬷嬷睁眼，“和你一般大小。”
凌若的眉毛舒展开，心底涌出无限欢喜。原来这身体还可能有父母啊，等她从后宫里逃出去，第一站，先去卫国吧……是与不是，一查便知。
庄嬷嬷能看出，她是真的欢喜，眼底闪了闪，有泪水欲夺眶。
她叫庄巧儿，是卫国皇城根一户农户家的新媳，家里失了大水，丈夫和儿子都被淹死，她悲痛绝望之下，卖身进了公爵之家做了嬷嬷，一做便是二十年。
她照料的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姐，嫁给了当朝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又凭借母家势力，状元一举成为当朝宰相，官运升腾，如日中天。
姑爷对小姐又极好，温柔体贴从不沾花惹草，小姐成了京里最受人羡慕的贵妇。
直到有一天，一对母子敲开了宰相府的大门，说他们是姑爷的原配，不远千里寻亲至此。
小姐震怒，姑爷错愕，经过母家的探查，发现这对母子，确实是原配……
绝望打击下，小姐毅然要合理，却没料到自己有了孩子，而姑爷则苦苦跪在床头乞求原谅，整整三个月，人瘦成了骨干。
皇帝看不下去了，赐了谕旨，小姐依然是正妻，而那原配贬为妾，那原配之子贬为庶子。
一妾一子缩居在后院，避着众人讨日子，努力当一对透明的母子，可小姐和姑爷之间的关系却早就僵硬如铁无法修复了。
直到七年后。
小小姐失踪了。
用尽人脉用遍手段，找遍了整个卫国，都找不到。
而小小姐是由她带着上街时失踪的。她带小小姐去吃了茶，正要付账，被贼子敲晕，再醒来之后，小小姐就不见了。
这些伤疤是姑爷打的。
他恨自己弄丢了女儿，恨自己折断了他们夫妻两个的唯一联系，如疯如魔，却终究没要了她的性命，把她扔到了一个不出名的医馆里。
恰好当时卫央在行医，便出手将她救了下来，还问她愿不愿意随同前来大华国。
她点头应是，带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化身成宣太后身边的庄嬷嬷，一待就是八年。
也许是上天可怜她，四个月前，竟然让她见到了肖似小姐的小小姐！被先帝从民间带进宫，成为炙手可热的宠妃。
年龄对的上，容貌对的上，就连性格也一模一样，那一晚，她在佛祖面前哭了一夜。
第二天，拿着秘药掺进了先帝的饭里。
终身不举。
她的小小姐，绝不能被一个即将入土的皇帝给糟蹋了！
然后，她告诉宣太后一个秘密：云深并非嫡长子，真正的嫡长子是景彦，他是元后之子，皇帝正秘密探查身份欲为他正名！
果然，太后慌了，听了她的建议，开始给先帝下药。
她偷偷加大剂量，先帝终于没熬过三个月，撒手人寰。
直到先帝死了，太后才发现她在推波助澜，质问一番无果后，加大了对她的看守，以至于这一个多月，她数次看小小姐险象跌生，都不能插手相助。
索性，卫央出手了。
要不然小小姐那些毒药是从哪里来的？也许卫央也发现了小小姐的身世秘密吧？他素来仁善，应该会护着这个表妹吧？
是的。
表妹。卫央的生母和她的小姐是亲生姊妹。
庄嬷嬷不知道的是，她想多了。
卫央知道自己有个姨母，也知道姨母生的国色天香，但他生母早逝，又因为重病四处求医，在皇宫的时间就极短，更别说见这个姨母了。
凌若的面庞让他有些熟悉。
隐隐之处，跟他的生母有些像，但天下之人，相像者多了去，他不会也不可能往那方面想。
“你的齐盛殿，有一条通向宫外的通道。”庄嬷嬷掩下眼底的浪潮翻滚，“就在齐盛殿西次间，那儿从东数倒数第三块砖的地板下，藏着一条长道，直通到清凉寺。”
通道？清凉寺！凌若眼睛一亮，清凉寺以北便出了京都，如果有那通道，说不定她的计划可以提前……
回来找个时间，去清凉寺查探查探。
“你若想出去，可以从那通道离开，毕竟这宫里对你虎视眈眈地人太多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凌若蹙眉，她从这庄嬷嬷身上察觉不出恶意，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这是宣太后的忠仆。
庄嬷嬷摇头，“我绝不会害你。”
声音沉稳而笃定，没人能怀疑她话里的真诚。
凌若盯着她，沉默良久，实在看不出什么，点头告辞，“天色晚了，明日再来拜访你。”
起身离开。
这庄嬷嬷像是一团迷雾，她看不清楚也看不透，此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欲做太多纠缠。
凌若不知道的是，她刚离开，庄嬷嬷端然正坐的身体想被拆散骨架一般，倏然倒塌，整个人匍匐在蒲团之上，身形萎顿，泪水如泉般深涌，一滴一滴，全陷进蔓藤编织的蒲团，呜咽声断续响起，似黑夜里迷失的路人突然找到通向天明的长路。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撞上佛像垂下来的眼睛，睿智如云，满含怜悯和慈爱。
“佛祖……佛祖……”
庄嬷嬷泣不成声，一遍又一遍呢喃。
长夜漫漫，熬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