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作者:山中有今日      更新:2019-10-20 20:52      字数:2200

魏小二节俭惯了,便是傅琼琚给了钱,也节省着只花了十文定钱,租了一辆末等的马车。那车十分旧,虽然看着不脏,但里面仍弥漫着一股膻臭气。

车夫钱三驾着马车从后院驶出,魏小二一为新鲜,二为散气,便把车帘打开,伸着脑袋四处去望。

天色渐渐暗下来,各家店面都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从里面透出来。魏小二突然一顿,秦烟姿匆匆进了一家客店,隐约可见她穿的正是一件白色的大袖衫,隔得远看不清她衣摆上的纹样,隐约一团青色。

难道秦烟姿就是刚刚说话的四娘?

魏小二眉头一皱,他年纪还小,虽然知道秦烟姿的一些传闻,但细节小事却不大清楚,目光一晃落到钱三身上,这不正是个打问的好对象吗?

“咦,那不是第一美人秦娘吗?”

钱三抬眼四处张望了一下,正看见秦烟姿的背影进了胡家客店,遗憾地啧了一声,笑道:“你这小子不过十三四岁也知道秦娘?”

魏小二羞涩地挠挠头,“我先头在酒肆做工,听客人们说起过。不过可惜没见过秦娘当年的风姿。”

“你当然没见过!秦娘嫁进公主府时,你还是个满地爬的泥娃子呢。”

马车渐渐驶远,万八百也坐起身子来附和,“当年秦娘还在清歌苑时,每月逢六其他苑坊可都没有了客人,都跑到清歌苑看她去了,便是苑外也围满了人。”

“可我听说富阳公主也长得天姿国色,怎么……”

钱三喉咙里发出呵呵的笑声,“你还是个孩子。要知道男人嘛,美人当然是越美越多越好!咱们穷做不到,人家崔三郎可不是。博陵崔氏这样的人家什么美人没有,寻常娘子哪里入得他的眼?”

万八百也呵呵地笑起来。

“我听人家说红颜易老,秦娘子莫不是比公主小许多,才……压得过……”

“咦,秦娘的美岂是年龄可以衡量的。说起来公主来杭州不久不是还办了生辰宴嘛,许多达官贵人来道贺呢,我记得那是七年的事吧?这么说来秦娘只比公主小一岁呢。这把年纪了,不也胜过这杭州城里的大部分娘子!”

真的只比公主小一岁。

据西城门只有不足两里路了,浦江两岸很暗,也没有什么商贩。

魏小二还要再问,却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团影子,**着声音道,“那儿是不是躺着个人?”

钱三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躺着个人,他连忙调转车头,“怕不是出什么事了?咱们得过去看看。”

到了近前,万八百从怀里掏出一只火折子,小心地照向地上那人的脸,一眼看清,顿时一惊。

是个三四十岁的陌生中年男子,仰面躺在地上,眼珠鼓起,嘴巴大张,鼻翼扇动,不住地喘着粗气。

魏小二连忙从车上跳下去,仔细一瞧,他的脖颈处竟开一道口子,几乎有一寸深,皮肉外翻,血水正汩汩地往外冒。随着他喘气的频率,那血水甚至形成了血泡,看着实在可怖。

他一慌,手头也没有帕子,下意识就蹲下身用衣袖捂住男子的伤口,冲还呆坐在车上的钱三和万八百喊:“快去找医者!”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万八百也从车上跳下来,解开衣裳,魏小二挪开衣袖,几乎已经被血浸透了,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血水,也顾不得,连忙将那件外衫折成一个厚条,扎到男子的脖颈上。

钱三架着马车高声趋着马往西城门跑,西城门的陈新医馆,是最近也是关得最晚的医馆。

男子的眼睛不断下沉,渐渐地闭起,嘴仍张着,不住喘着气,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声,似乎在说什么。

魏小二俯下身,仔细听了听,没听明白。

万八百也靠近去听,“他似乎是说‘知府’?”

“知府?”魏小二又听了听,的确是两个字,但他觉得不太像是知府。

男子又重复了几遍,便再发不出声,仍急促喘着气,但鼻翼的颤动愈发微弱了。

夜风吹过,万八百不由地缩起脖子,鸡皮疙瘩渐渐升起,他看了看黑沉沉的四周,这才感觉到害怕,也不知伤了这男子的凶徒是否已经走远了?

他朝魏小二靠近了些,焦急等待了半晌,才听到马蹄踏在地上的哒哒声,他转过头去看,却发现来的不是马车,而是一匹高壮的马。

那马飞快地向他们冲过来,万八百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喊叫,不由地闭上眼睛。

魏小二被他的声音逼得抬起头,亦见着那马冲过来,离他们已经很近了,他直愣愣地睁着眼,无措地呆在那里,可那匹马却从径自他们身旁越过。

只听叮的一声,魏小二劫后余生地吐出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臭味,他也顾不得去看,转过头只看到马儿跑过击起的烟尘,它正朝着他们的来路跑去。

远处打更人正敲着锣鼓,“戌时三刻!”还有两刻城门就要关闭了。

魏小二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万八百,什么也没说,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转头去看从那匹马上扔下来的东西。

是一个光滑的瓷瓶,魏小二刚刚打开还没来得及闻,安静的巷道口又再次响起了马蹄声,他连忙抬头。

这一回是他们自己的人了。

王修背着药箱从马车跳下来,立即就蹲下来解开那件旧衣查看伤势。

一看那伤口,他不由得惊呼了一声,慌忙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瓶,揭开塞子,正要往伤口上撒药末。就闻到空气一股淡淡的药味,他劈手从魏小二手里夺过,仔细地闻了闻,便把自己带来的药往旁边一放,将这瓶药往伤口上一倒。

奔涌的血液将药末淹没冲散,那瓷瓶很小,一整瓶倒完,还不够掩住伤口,却不再往外大量地流血了。

王修这才将自己的药抹在没有药上的伤口外围,又抽出一条白绢带,抹了许多黑色药膏在上头,让魏小二托着伤者的头将伤口扎了起来。

“伤口太深,血脉都割破了,我只能暂时给他敷些止血药。”

“他这命保得住吗?”

王修摇摇头,“这我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