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周绍出城动静太大,城门处可能有各方势力守候消息,怕惊动了凶手,才要利用萧则的身份来掩盖。
傅氏的人也难保会在,因此便不好用别庄的马车,崔娘元青也不好叫人看见便正好坐了魏小二昨夜租用的马车。可傅琼琚却另有想法。
大家都各自上了马车,还不等决定傅琼琚到底与谁同乘,她便接过衙役手中的马鞭,脚踏在鞍凳上,手一撑便稳稳坐在了马背上。
当下,马鞭一挥,啪的一声,犹如风般的窜了出去。
地上扬起微尘,一干府兵、衙役目瞪口呆都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影子。
萧则也有些吃惊,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却也没有说什么,只令大家赶快跟上。
马匹一阵疾驰,傅琼琚几乎与府兵队正廖方一起到达城门。
廖方钦佩地看了傅琼琚一眼,顿时怔住,傅琼琚今日没有戴幕篱,而是选择了只遮到下巴的帷帽。晨光下,细微的汗水顺着精致的下巴滑落,马儿快跑引起的风吹动帷帽,露出的小半截脸白皙晶莹。
城门的卫兵都看了过来。
“娘子,咱们要不先进去?”廖方道。
傅琼琚摇摇头,目光投进敞开的城门里。
这会儿城门才刚刚打开,里面的摊贩却早已经准备起来了,白气顺着蒸笼热腾腾地往上冒,芝麻胡饼的酥油香顺着微风吹过来。
傅琼琚微微吐出一口气,好香啊。
虽然出门前崔娘已经给傅琼琚准备了晨食,可那会儿傅琼琚还不饿,这一骑马倒觉得饿了。但……
她的目光落在摊贩前买炊饼的几个人身上,其中有一个虽然背着包袱,但脚上穿的却不是耐走的鞋子;胡辣汤摊前坐的人也有一个妇人是来盯人的……
出门前萧则跟她说起,之前的杭州刺史杜言赋乃长安杜氏的嫡系子孙,为人刚直,是个有名的铜豌豆,说一不二,又有家世依仗,无人敢得罪他。本地的几个大族暗地里十分不喜欢他,而周绍出身寒门,加上年纪大了,因此世故圆滑,该给的方便一点也不劳他们操心。
上任一年,便在官府与世家大族之间建立起一个彼此牵制、彼此忌惮、彼此尊重的和谐状态,他们对周绍很满意,所以对他也很客气。
可傅琼琚明白这种客气并不会让暗地里虎视眈眈的人变少。毕竟刺史之位只有一个,踢掉他之后,才好安插亲信,江南道的富庶值得一拼。
傅琼琚和廖方驻马在城门前等了一刻钟,还不见萧则他们的马车,反而引起了城门前百姓的目光。
正如寇娘所说,长安的娘子们打马肆游,看见洛阳的娘子戴帷帽感觉矫情,杭州的娘子还得戴幕篱更是出奇,对杭州的百姓也一样,看见骑马而来的娘子哪里会不好奇?
这下眼线们也混在人群里正大光明地看她,傅琼琚又不是真的闺阁娘子自然不觉得难堪,倒是廖方脸色有些不自然。
又候了一盏茶,才见着萧则那辆马车,等马车到了近前,傅琼琚翻身下马,姿势干脆利落,又引起围观者的惊呼。
寇娘早得吩咐,见她下马,连忙牵过马缰,萧则半掀起车帘,他今日穿一件团花鹿纹圆领锦袍,冲傅琼琚伸出一只手来。
修长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傅琼琚明显犹豫了一瞬才握住一用力上了马车,车帘旋即放下。
马车悠悠前行,王义的车赶得很稳,傅琼琚一夜未睡,又勉力骑了马,当真是累的厉害。上了马车连看都没看四周一眼,便靠在榻上半合了眼,不到一盏茶便在车厢中沉沉睡去,靠在车壁的脑袋左摇右晃。
萧则瞧了一眼,将她轻轻往后一推,傅琼琚的头恰好落在软枕上。
但很快,久别的噩梦浮上来,缠绕不休,让睡梦中的傅琼琚紧紧皱着眉头,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却突然听见一声清脆悠远的玉器敲击声,仿佛一柄利刃,将黑暗剖开。
敲击声一直不断,傅琼琚迷迷糊糊地伴着这声音,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马车微地一顿,傅琼琚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含糊道,“到地方了?”
傅琼琚昏昏沉沉地揉揉眼睛,突然感觉车厢里竟然有两束目光,一睁眼便瞧见斜对面一张稚嫩灵气的小脸,“小郎君?”
谢桓冲她笑笑,鼓起两边腮肉,可爱得让傅琼琚想揉一把。
她手指刚刚一动,就听到萧则的声音。
“六娘睡相可不怎么好。”
傅琼琚稍稍整了整形容,才转头看向面带微笑的萧则,“咱们该下车了。”
说是去刺史府,但萧则他们总不能可能住在刺史府衙,而是来了周绍的府邸。
周府也建在浦江之侧,便在公主府左侧巷子。
浦江在晨光之下泛着粼粼波光,江侧遍植柳树,风夹带着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周府面积不大,高大的门楼上挂着一块低调的木质牌匾,“周府”二字遒劲有力,银钩铁画,气势磅礴,倒是与周绍传说中的作风为人不大相像。
此时楠木大门敞开,门口立了两排灰衣小厮碧衫侍婢。周绍的子嗣分布各地,杭州只有老妻高氏,除此之外刺史府衙的其他官员也得到通知此时也立在门前欢迎贵人。
一番寒暄之后,周绍和萧则等人自然往厅堂而去,高氏则引了傅琼琚往后院而去。
“府中不大,今晨得到郎君的消息,我便令人将小孙女住过的临水居收拾好了。一应物事都换了新的,还请娘子不要嫌弃。”高氏带着柔和的笑意说道。
“有劳二娘。”傅琼琚牵着谢桓,微笑地向高氏行了个礼。
毕竟要给旁人营造傅琼琚是长安来的贵女,很多话就不能由她来说,寇娘接口和高氏寒暄起来。
高氏也识趣,踏入院门一会儿同院子里的侍婢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这临水居房门大敞着,傅琼琚打眼便可以看见一座金丝楠木方形透雕鸾纹白玉屏风,门廊翘角上挂着玉铃,清雅细致。
她也不进去,转头步入水榭平台,又命人搬来胡床到水榭上,另备笔墨几案,才环顾空旷的四下,轻声问道:“周刺史的孙女是嫁与了何人?”依照周绍的处境性格,单是这白玉屏风便负担不起。
“左金吾卫指挥使顾铠。”
傅琼琚点点头,转眼看纸笔已经备齐,便牵着谢桓坐下,教他画起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