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二虽是入了吏职却也不是立即便上手，只管跟着方坚学习。几个人在施宅从施孺林氏一路问到丫鬟马夫也无甚收获。

谢译拒了施孺的留宴，再出了施家门已经是夕阳初上了。

他在施孺面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出了门脸上多少还是显出些沮丧来。

傅琼琚见了也不安慰，转头问赵涓有什么看法。

“啊？”赵涓对傅琼琚的发问始料不及，略想了想才道，“这施孺宣称大娘暴毙，无非有两种原因——一当然是施大娘真的突发疾病死了，二则是施大娘突然失去了踪迹，或是私奔或是旁的原因。但无论如何她要离开施家出现在杏树林都不会没有任何痕迹。既然施家人都得了施孺的话，统一口径，那咱们就从外人入手。总有人看到她出门啊。”

傅琼琚这才笑起来，“施家无非有正后两道门，既然不知道施大娘是怎么去的杏树林，就不拘是丫鬟仆役，但凡是最近几日从施家出去的都仔细打问。”

话是如此，他们是从正门出的，理当先查问正门。可正门附近皆是住户，并不方便查问。

傅琼琚没有停留，“该用晚膳了，咱们先从后门开始问吧。”

暮色渐浓，几个人穿着便服，绕到浣纱桥根西边时，街边店肆已经渐次点起了灯。

雅兰酒肆侧边也有几家店铺临近施家后宅。魏小二突然想起当日听到施家后院的争执时场景，连忙与傅琼琚说起。

傅琼琚抬头看了苏家茶铺一眼。这时正值饭时，像苏家茶铺这样单卖茶点的小店生意便有些清冷。

一个中年男子在柜子边点看茶罐，正是店主苏广严。

傅琼琚走了过去，“店家，请问您个事。”

“什么事？”问是问了，苏广严却连头也未抬头，摆着手颇不耐烦。

还不等傅琼琚再说话，他便转身进去了。

傅琼琚挑挑眉，冲元青打了个眼色。

“我们点几碗茶！”元青会意地高声唤道，“你这里最好的茶是什么？蒙顶石花有没有？顾渚紫笋呢？或是碧涧明月呢？”

苏广严回过头，惊望着这群人，这才认出人群之中有一个是乌程县中的书吏，另一个是县尉赵涓，他们都站在为首的男女身后，对面雅兰酒肆原先的博士魏小二也在里头。

那女子戴一顶青纱帷帽，穿着一件织金璎珞八宝纹襦裙，在烛光的映照下竟似天上的仙人一般。

苏广严愣了愣，连连摇头。

“那方山露芽、西山白露、霍山黄芽之类的也可。”

“这都是贡茶，我这小店怎么会有？”

元青不满意地皱皱眉，叹息一声，妥协道，“那你店里最好的是什么？”

“余姚瀑布茶。”

谢译闻言挑了挑眉，余姚瀑布茶又叫余姚仙茗，汤色绿而明净，香浓味鲜，也是贡茶之一。

苏广严看出谢译的不信之意，眼里露出些得意，“郎君莫要不信，我那妇人的哥哥便在四明山中侍弄茶树。近水楼台，我这店中的瀑布茶虽比不得贡品，却也是极品。这满杭州的人都知道的。”说罢，还看了赵涓他们一眼。

赵涓点点头以示赞同。

傅琼琚轻轻笑了，“既如此便请店家各人点一盏来品上一品。”

“是，是！”苏广严忙朝里头吩咐，“点六碗瀑布！”

苏家茶铺的店面布置得清雅，也收拾得干净，傅琼琚寻了个角落却可以兼顾四周的位置坐下，“这会儿问你一些话，成不成？”

“实在对不住各位郎君，方才失礼了。不是我不愿答，这两日，来我这里打问的人实在太多了，我这对耳朵都快被问聋了。”

“哦？都是些什么人来打问啊？”

苏广严搔搔头，瞧了一眼赵涓，傅琼琚会意道，“衙门的人？”

“是是是。看郎君娘子与县尉一道想必也是知道的，我也就不瞒两位了。这不是施家的大娘子突然死了吗？衙门的人就三不五时来问问有没有看到什么，这两日已经来过五六回了。”

他说着又扫了一眼赵涓，“真不是我不愿意说，只是这施家后门来来往往都是些侍女仆役的，我也瞧不出什么特别来。”

傅琼琚笑笑，“我听人说前几日施家后院有吵架声传出来？”

正说着，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端着茶盘从后头走出来。

傅琼琚抬眼便看她瞅了自己一眼。

苏广严呵呵一笑，“这是我家那妇人宁氏。”

“哦，就是余姚仙茗的妹妹嘛。”谢译虽然调侃，但也看出为了衬出乳白茶沫，特地取用了磁窑的黑彩海棠剔花茶盏，茶香扑鼻，也算得上清雅。

宁氏闻言瞪了自家男人一眼，“郎君莫听我阿严胡说。”

傅琼琚品了一口茶，“色如翡翠，香高形美。也算不得胡说。”

“娘子谬赞了。”

“方才见宁娘子看我，可是听到过施家的争吵？”傅琼琚又问了一遍。

“哦……前天下午我的确是听到施家后院有惊呼声传来。”

“宁娘子除了惊呼声可还听到些什么旁的？”

宁氏顿了顿，“不瞒娘子，我家这店的炭炉立在外头。”她伸手指了指店外用来温水的炭炉，“那儿离施家实在是近，寻常也有些声音入耳。那日我先是听见有人在说些‘阿娘’‘玉簪’什么的，后来便听到了那声惊呼，可那声惊呼之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也没有了？”

“是啊，小妇人原本想着怕不是有什么人伤着了才惊呼的，可是那之后我守在那儿仔细听了听却也没听到有旁的声音，也没有叫医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