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突然换成了陆霁晨,姜好有些发懵。不知道怎么开始的,等反应过来,两人竟然已经顺利对了好几句台词。
从善如流,姜好继续念:“……他们发现了,会杀了你。”
隔了一会,对面流畅自然的口音倾泻:“我有黑夜遮盖,他们看不到我。只要你爱我,就让他们发现我也无妨。宁肯因恨被杀死,不要无爱而苟活着。”
姜好蓦地顿住,心底发慌。
之前和张铭对词的时候,一门心思全在拼读上,没注意内容。眼下怎么念都觉得不对,不自觉就代入角色,台词写的直接露骨,那人嗓音又磁性低沉,明明是别人的告白,听着听着就脸上发热、口干舌燥。
……念不下去。
陆霁晨见姜好停住,倒是并不着急催促,也停下,静静凝视,看她、等她。一副迁就的好脾气模样。
边上围观半天的房子斌,眼睛一眨一眨,本能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
前面已经有小组开始表演,暧昧的,戏谑的,悲情的,各种风格都有。大卫没有特意卡时间,留给每一组足够展示的空间。只轮完三个小组,下课铃就响了。大卫只能遗憾表示: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
这边安歌和盛达高呼庆祝。姜好则暗暗吐出一口气。
回教室的路上,房子斌勾住陆霁晨的脖子,试探道:“你和姜好……以前认识吗?”
陆霁晨偏头睨他一眼,心情还不错,勾勾嘴角:“你猜。”说完手肘挡开他,独自一个人离开。
房子斌怔在原地,默了两秒,眼睛歘歘闪出精光。
我猜?
我猜你们肯定有事!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施秉来到姜好位置边上,问了句:“俞霏霏请假吗?”
安歌愣了愣,转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奇怪地回问道:“咦,她一早上都没来吗?出门前还看见她在寝室洗漱呢。”
施秉默然,偷偷瞟一眼手边上的人,开口说:“王老师说她想换位置。”
安歌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她咽了咽口水,也偷偷瞄了后座的人一眼,小声说:“没道理啊,除非……”施秉食指放在嘴边,向她使了个眼色,气氛莫名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还是施秉主动打破僵局,“那什么,王老师说换座位这事让我们自己内部协调,要换就今天赶紧换了,不要影响段考复习。”
“她要换到哪?”
施秉抿抿嘴唇,有些吞吞吐吐,半晌才点了点自己。
“啊?什么啊?”
施秉无语,清了清嗓子,这才提高音量说道:“吴老师的意思是这个事情尽量不要麻烦到太多同学,我们小范围解决。”他有些紧张的捏捏手,伸手指了指,“所以,我要坐在这了。”
安歌瞪大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忽而捂嘴,幸灾乐祸的偷笑。
施秉不满的睨了她一眼,随即缓下语气,低声询问:“你觉得怎么样啊?”
陆霁晨低头摆玩手里的黑色水笔,笔杆从食指环绕半圈,依次转到拇指,将笔夹住向上转半圈朝外又依次甩回到食指。重复几次后终于有些腻了,“咚”一声放下笔,好整以暇地看他。
“我觉得换位置行啊。”
施秉面容染上喜色,又听到他下一句说:“不过,你不能坐这。”
施秉抓抓头,迟疑地商量:“那我帮你问问其他同学,不过要是你们寝室的人估计老师不会同意的。”
“嗯哼。”他不置可否。
施秉试着报了几个人名,他都不搭腔也不表态,只一副神色怏怏的表情,显然是不满意。
安歌抿嘴笑笑,双手环胸站在边上,看热闹不嫌事大。
施秉叹了口气,好脾气的又问道:“那你觉得谁合适?”
陆霁晨挑了挑眉,这才拿眼瞧他,抱臂向后仰,忽而眯起眼朝某个方向扬了扬下颔,“就她。”
其他人顺着视线看去—
竟然是刚刚拿完新书走进教室的姜好。
……
气氛再次陷入沉寂。
待到姜好走近,安歌先反应过来,立马跳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抗议。
“不是吧陆老板,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施秉点头:“对啊对啊。”
陆霁晨玩味地盯着他俩,倏尔抵手扶额,平淡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呢?”安歌见他神色自若不像是玩笑,一下子急了,“搞什么啊,你别打我同桌主意!”
旁边施秉也跟着说话:“就是就是,姜好刚转来还没熟悉环境,你对她也不熟悉,到时候两人磨合不好又要换位置不是,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考虑什么啊,我不同意,没门!”
“怎么了?”这时姜好已经走到跟前,见几人在她位置前围作一团,有些奇怪。
“没什么没什么。”安歌伸出手来拉住她,“那什么,姜好我想上厕所,你陪我去一趟呗!”说完不由分说地拽着她逃也似的奔出教室。
施秉尴尬地笑笑,“嘿嘿,要不还是先和我凑合一段时间?”
……
施秉动作很快,午休时间就把位置换了过来,下午上课的时候,安歌回头和他讲话:“小施施你这么迫不及待,看看,陆老板都被你逼走了。”
“才没那回事,他下午校队训练。”施秉垂眼写字,头也没抬。
安歌看了眼,“你在干什么?”
“我在算我们班这个学期的德育分。”施秉说,“果不其然,陆霁晨一个人就快扣完我们班的德育分了。”
“那有什么稀奇,他是我们班第一,智育分上能拉回来。”
“德育这分不扣,和前面几个班就差的不多了。”施秉目光灼灼,燃起雄心壮志,“我接下来的工作目标就是,提高陆霁晨的出勤率!”
安歌嘲道:“老师都不管他,你这么较劲干嘛。难道说……”她眨眨眼,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你暗恋他啊。”
神经。施秉白她一眼,“陆霁晨其实还是配合的,你看,每次我提醒他考试时间,第二天他都准时来学校参加,我相信,上课这件事只要有耐性,一定能让他迷途知返的!”
“天真。”安歌只能送给这位白日做梦的人民公仆一首《痴心妄想》。
下午吃饭的时候,房子斌的四双钛合金眼往人堆来回扫射,几圈下来,有桌男生招呼道:“文武,坐这!”
房子斌目光错开,自动屏蔽。端着盘子晃荡半天,总算在玻璃窗旁寻摸到目标。狗仔嗅到肉骨头,摇着尾巴凑到了她们这桌,恬不知耻地说了句:“人太多了一起搭个桌。”
安歌不留情面,直接拆穿:“边上这么多空位,你眼瞎我可没瞎。”
房子斌毫不见外地坐下:“我就喜欢靠窗的。”
安歌噫了声。房子斌醉翁之意,瞅了眼对面的姜好,试探道:“你以前是不是认识陆霁晨?”
姜好面上一僵,犹豫纠结几秒,掂量着语气说:“其实,我们以前是小学同学。”
“什么!”安歌怕自己咳呛,先暂停进食,咽下撒着惊讶的菜心,说:“难怪换位置他要……”
话没说透,顾念着八卦传播机在跟前。
房子斌得意地摸了摸下巴颏,原来如此。
他想到什么,又问:“你们以前很熟吗?”
熟吗?熟过吧。她想起昨晚他的眼神和沉默,怕自己自作多情,违心地扯谎:“…不太熟。就是一般的同学。”
安歌实在没忍住,问:“陆老板以前什么样啊?”
姜好想都没想,记忆中的男孩跃然眼前。
“念书很厉害的学霸,温和严肃,笑起来又很亲切阳光,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是老师同学眼里公认的好学生。”
房子斌和安歌意味不明地对视一眼。
“嗯,看出来了。”房子斌说,“你们确实不熟。”
安歌认同:“确实偏颇了。”
吃完饭,安歌要赶去合唱团排练,两人在食堂门口匆匆告别。姜好见时间尚早,临时起意去学校的书店转转,挑两本雅思真题。
去书店的路上,边上的小操场尖叫声此起彼伏。
身边快速走过两个女生,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
“快走,我们去小操场看足球赛!”
“什么情况啊,这么多人?”
“校队训练你知不知道,全是大长腿,大帅哥!”
……
小操场的对面就是学校小卖部,姜好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是朱爽。她穿着一身红蓝球服,额角的发丝被汗水浸湿,小跑着走到面前,笑笑说:“好巧啊在这遇到你,我买了个新壶还没来得及还给你。”
“没事,不着急。你刚训练完吗?”
“还没呢,出来给队友买点吃的。”她示意手中的满满两大袋零食,又问:“你待会有事吗?”
“没事。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给你买的水壶放在训练室了,你要是不觉得麻烦的话,跟我去拿一下?”
想了想自己确实没什么要紧的事,也不想多麻烦朱爽特意送一趟,姜好便点头跟着她一起走。穿过小操场的西门,右手第一间就是女生训练室,朱爽提着东西走进去,嘱咐姜好在门外稍等一会。
前面不远处就是绿茵足球场,哨声欢呼声不断,球网外围站着堆看比赛的女生。
“那边那个同学,过来一下。”有人喊。
姜好下意识往后瞧,朝四周找了一圈,没有其他人。
“就是你,白衣服长头发高个子的女生,赶快过来!”
姜好这才看过去,是一个身穿深蓝色运动套装,胸前挂着哨子的光头。
她走过去,光头塞给她一本黄皮册子,“麻烦给记个分。”
姜好低头看一眼,怔愣住,反应过来后连忙推搡:“老师,其实我……”
“快去,下一轮快开始了,赶快站到场边中央上去就位,不要磨蹭时间。”光头啧了几声,不耐烦催促道。
姜好无言以对。
只好硬着头皮刚走到场边,就听见几道口哨声,她顿时脸一热,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哔哔—”两声,光头吹哨警告,示意场中央两边黑白两色球衣的男生做好准备,再随着一声哨声的长鸣,比赛开始。
双方起势都很猛,脚底生风,进攻防守有来有回,白色球衣一队控球时间长,脚法稳健灵活,不断向前突进,积极寻找突破口,可惜黑色球衣一队严防死守,多次识破对手进攻意图,相机变换阵型,双方陷入胶着,上半场结束均未进一球。
短暂中场休息之后,黑队下半场换了个前锋,一开场便强势打破僵局,一改上半场的局限,转守为攻,脚法犀利,兼具技巧和进攻性,一个花式的假动作顺利蒙骗对手,速度带球过人,杀到对方空无一人的后防区,停住,潇洒临门一射,球进了!
场外响起一片欢呼声。
姜好抬头瞧了眼黑队的新前锋,心中咯噔一下。
真巧啊。
接下来的比赛基本没有悬念,黑队新前锋速度快,节奏强而有力,再加上队友默契的送球配合和稳固的后防线,白队很快兵败垂城,阵型完全被打乱溃不成军。
4:0,哨声吹响,比赛结束。
场边黑色队服的几个男生激动地冲上去,抱作一团,球场外围的女生欢呼声更是响彻整个校园。
围在中间的那个高大清瘦男生,球服汗湿沾土,发丝凌乱,但也难掩英俊面容,刚走下球场就又被一圈女生团团围住。
姜好没注意看,心中惦记着朱爽,把记分册交还给光头教练,便匆匆离开。
姜好站在训练室门口张望,里面空荡荡没有声音,本想着朱爽是不是没找见她先走一步,但心中还是放不下心,索性进去确认一番。
之前记得她是朝左手边走,可眼下左边赫然只有一间盥洗室,走廊安静昏暗,只有从洗手池透出的白织灯光,勉强照明。
心下犹疑,抬脚向右手边走去,穿过两间大门紧闭的器材室,终于看到走廊尽头敞开的一间屋子有灯亮着。走过去,试探地敲了敲房门,“朱爽?”
里头没有人。她看过去,这是更衣室,软皮条椅上凌乱地散落着几件t恤和外套,地上横着几双球鞋。只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一时说不上来。
窗外响起校园广播,姜好一看腕表,果然已经六点20,晚自修开始时间是六点半。
她果断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就迎面撞上一堵湿漉漉的肉墙。
眼前站着一个熟悉的少年。赤着上身,手里拿件半湿的黑色t恤,下面的运动裤松松垮垮半系着。
姜好“呀”一声红了脸,飞快背过身去,忿忿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陆霁晨凝眸向她瞥去,视线顺着嫣红的耳梢往下看去,白皙的天鹅颈埋在青丝下若隐若现,喉结上下滚了滚,随后迈开步子进屋,从条椅上拿起件干净t恤,兜头套上。
半晌,姜好听到里头声音悠悠传来。
“你知道这是哪?”
她缓和情绪,片刻之间心里已经证实一个猜想,默默吐了口气,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应该是走错了…马上…就走…”
这时,外面传来几道沙沙的脚步声,再然后是男生们的嬉笑声。
姜好抬起的脚立马顿住。
门口声音越来越近,已经依稀能瞧见人影,她下意识就想往后躲,无奈背后除了高墙空无遮挡物,她霎时进退不得,一番天人交战后干脆闭上眼听天由命—
突然有股大力攥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进了更衣室,咔嗒—旋动门把的声音,天旋地转间她便被带入另一处逼仄的空间,再咔一声,落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