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锦觅回来了,只不过,她现在是凡人之躯。”
站在璇玑宫内,鲤儿向润玉复明。
他徐徐放下手中的竹简,凝眉思忖:“可有解法?”
鲤儿道:“问过老君和岐黄仙官,锦觅仙子浮复生,已经世间罕有。恐怕.......”
润玉左手一挥,那宽大的水蓝常服衣袖跟随摆动了一下。
大哥穿蓝色也好看啊。鲤儿正暗自出神,却只见一阵银光从地面升腾,缘机仙子在鲤儿身边出现。
“缘机,你仔细算算,凡人锦觅,可有办法飞升上仙。”
缘机煞有其事地点算了下手指头:“其实方才鲤儿已听鲤儿姑娘嘱咐,仔细用罗盘推演了一番。仙人锦觅已度过情劫,道成凡人肉体之躯,但仍存有小半缕仙根在体内,也仍有前生意识。锦觅本命属水,若有属水的灵性仙子灌注灵力,也许仙根能发芽壮大。”
这缘机仙子倒很会讨巧天界之主。
润玉微一颔首:“好,本座知道了。”
缘机一消失,润玉便起身,似乎准备下凡。
鲤儿和邝露同时拦住他。邝露恳求道:“陛下,陛下不是说斩断情根,太上忘情吗。”
润玉坚定地说:“这是本座欠她的。”
“大哥,天魔大战之后穷奇之患虽已远,但您的身体也尚未好全。如今,您的修为提升需要大量的灵力,您是镇守天界之主,如何可以再度牺牲自己的灵力?为了万千人之福,还望甚重考虑。”鲤儿不禁含泪跪下,拉着他的衣角,言辞切切。
润玉低头看了鲤儿一眼,眼神似有不忍,他伸出手,轻轻抚摸鲤儿的头发,鲤儿发髻上用珍珠别着的一缕青丝垂下来滑落至肩头,鲤儿才发现自己急着回来复命,忘了换回男子装扮。
鲤儿跪在那里,等待他回心转意。
润玉的眼神变得冰冷和坚毅,抬头不在看鲤儿,冷道:“两位无需再劝。”
他说罢便往宫门口走去。
“大哥,大哥!”鲤儿忍不住站起来大喊:“旭凤不会再让您为锦觅牺牲了。大战以后您已失去立场了,大哥您还不懂吗。”
他的脚步微微一滞,停顿了一会:“别说了。本座知道了。”
邝露担忧地拉拉鲤儿的衣襟,示意鲤儿又说话冒失了。
鲤儿见他的背影有点落寞,长身玉立,形容削瘦,那么多年了,他仍然是那个在暗夜中孤独伫立的夜神大殿,他要是再给锦觅送灵力,鲤儿真不知道他会被压榨成什么样子。作为他的义妹,鲤儿是不舍。
鲤儿便道:“明日,鲤儿和邝露一同陪您去看她。”
润玉不答。
璇玑宫内,冷月如霜,鲤儿长跪不起。他站着不肯回头。他的披风长及地面,身上的战甲依然闪亮,那些年,为了这名仙子,他吃过的苦,身体和心灵上,如今,便是要重头再走一遍么。
鲤儿不起身,膝盖微微发麻。无言的劝谏是她温柔的坚持。润玉,如果你能懂。
邝露打破了这个僵局:“陛下心疼鲤儿姑娘,甚少让鲤儿行礼,看在鲤儿年幼却把陛下当亲大哥爱护份上,陛下听姑娘一句劝罢!”
润玉道:“容本座想想。”
邝露扶着鲤儿,鲤儿起身觉得膝盖有点疼。邝露低声嘟囔:“两位主儿都是很倔强的人”
鲤儿和邝露方离开润玉的寝殿。
邝露突然对鲤儿说:“鲤儿姑娘,明日我就不去了。”
“为何?”鲤儿好奇一问。
“本来天魔大战以后,陛下已有退隐之心。若不是您的劝诫,给予他希冀,陛下也不会如此快振作。我想过,锦觅不适合陛下,您是适合他的。原以为您是陛下义弟,这下可好,您是义妹,今后您可以在他身边,为他遮风挡雨。有些事,邝露不便。”
鲤儿坦言:“陛下潜龙在渊,一飞冲天是必然的,有我没我都一样,邝露姐姐不用想多了。一路走来,是你陪在陛下身边。从小鲤儿就仰慕陛下,视他为亲人。至于你说的,我从来不去想。所以邝露姐姐不必觉得为难,从前如何,如今也如何,我也希望大哥能找到真心相爱的人。”
邝露的表情有些为难。
鲤儿见她踌躇,便赤诚道:“看得出来,您敬慕天帝,和我一样。也许吧,我现在才发现自己或许有个那么一些小小的希冀,但缘来缘去,终不由我。是我的,拿不走,不是我的,也不强求。更何况,时至今日我也分不清楚自己对大哥是兄长之情或者是仰慕能力高强的上而已,没有人教过我这些,改日或许可以找月下老人探讨,总之,他一切都好,我便安心。”
邝露冲鲤儿一笑:“如此,你我也是同路人了。但是我确实不想去。一来政务繁多,得有人留守,二来,我去了恐怕也是无益,陛下又岂有一次听过邝露呢?陛下视您为家人,若劝得动,还望姑娘勉力一劝。”
“你放心。”鲤儿应道。
“润玉,我都不希望你再去应那个劫了。”鲤儿心中对润玉默念。
一夜无眠。鲤儿望着润玉寝宫昼夜灯火通明。虽然陛下已经不值夜多年了,他甚少终夜不息。今夜,他亦心事重重。
第二日,鲤儿换了了一套水玉色的襦裙,身披浅樱白的坠星月的绸纱。她为自己戴上简单的珍珠耳环,彦佑发明的流云髻鲤儿不会梳,便轻轻挽着,坠着几颗蔷薇粉钻,再别上一只干娘留下的浅紫珊瑚发暂。
对镜。
这是我,洞庭鲤儿。
你不是男人,此生注定成不了润玉的战神,但可以是润玉的花木兰。
鲤儿对着镜中人叹道。
她又挤眉弄眼给自己找表情。左顾右盼,巧笑倩兮,笑的时候这张脸能抿出浅浅的酒窝,眼睛不顶大但是顾盼生辉。
“这是你,鲤儿。”她再次肯定自己的身份。
出门的时候润玉已经在璇玑宫外棠梨树下徘徊。
鲤儿径直朝他走过去。几步路,却仿佛走了一天。
他看着鲤儿,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向她,轻笑:“鲤儿,小心路滑。”
鲤儿低下头,却听见他靠近前来,他呵气如兰,淡淡的薄荷和龙涎香再度铺面而来。鲤儿试图靠自己力量爬上他站的那块长满苔藓的石头,却失重撞上他的胸怀。
凑近了才发现润玉身穿一袭水蓝色亚麻布常服,倒显得像寻常书生,而非天帝。可能是锦觅重生,让陛下的生活有了涟漪。
鲤儿正分析着他的情绪,“抓住我。”耳畔传来他低低的声音。
鲤儿下意识抓住他的两个宽大的衣襟。
下一刻,他们已经出现在旭凤府邸门口。
“陛下果然灵力非常,不用从南天门就能直达。”鲤儿松开抓住他衣领的手,后退一步,连忙谄媚道。
二人一前一后进屋。
此时旭凤正坐在八仙桌旁,而重生的锦觅正围着旭凤叽叽喳喳,说这说那。两个人神仙眷侣,看得出恩爱异常。
见鲤儿们步入其中,两个人的表情很快僵掉了。锦觅的脸庞泛起一阵桃红,又瞬间煞白。
鲤儿见状顺势挽住润玉的手,冲他们微微福了福。
润玉却悄无声息地送开鲤儿的手。
锦觅很快绽放出一个笑容,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小鱼仙倌来了。快坐呀。”
互相道安后锦觅殷勤地跑去厨房,须臾又端着一盘小圆饼出来,说要请鲤儿们吃她自己做的鲜花饼。
鲤儿拿起一块小圆饼,凑近闻了闻,玫瑰香气萦绕,她又尝了一口:“姐姐好手艺。”
锦觅冲鲤儿一笑。但是她的心思并不在和鲤儿的应承上,而是在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身上。她也大概在头痛如何协调这家两位亲兄弟的关系。
“锦觅,可好些了。”润玉与旭凤互相寒暄以后,终于开口问候锦觅,平静得像一切云淡风轻,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切安好。只可惜,寿命不久。”旭凤面无表情地代锦觅道。
润玉道:“已经查明办法了。今日,本座便可助锦觅回归水神之位。”
锦觅急忙打断:“小鱼仙倌,不用不用,如今我什么都好,曾经你给你的半生仙寿,我自知几辈子都还不清了。如今能和旭凤一起,多一段平凡人生,我真的很知足。”
润玉微微润了嘴唇,却不知道作何回应。他和锦觅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神色未动,却已是一眼万年。
偏偏着旭凤是醋坛子,他不许锦觅与润玉多做交流,便,:“大哥我们屋外凉亭喝酒去。鲤儿在这熠弥园,可酿了不少桂花酿。”
锦觅也识相地答:“那我去准备点下酒菜。”
鲤儿不擅厨事,只得跟着润玉,旭凤往外走。
却听见润玉问:“怎么锦觅还没休息几天,便已经开始下厨了。”
旭凤答:“天上一夜,人间数年光阴。天帝陛下怕是糊涂了吧。”
润玉继续道:“如果可以,鲤儿希望……”
“不用了。”旭凤未听完果断拒绝。
润玉收敛了他询问的姿态,他素来温和,如今倒也不怒。
“吃饭咯,吃饭咯!”锦觅端着一小叠花生米和凉拌黄瓜开心地出来唤鲤儿们。
“小鱼仙倌你出,当天帝挺累的吧,多补补!这个灵芝可是我上山采集的。”锦觅把桌上的灵芝朝润玉那边推了推。
鲤儿为润玉夹了点灵芝,放入他的碗中。只不过润玉想来不喜欢别人替他布菜,润玉倒也没有动那灵芝。
“曾经信手便能种出灵芝的女子,如今竟然要上山采摘。”润玉道,声音中有些许对旭凤的责备。
旭凤道:“这也没什么,砍柴,挑水鲤儿都自己做。”
鲤儿正想说火神自己砍柴生火,真是哈哈哈,但是想,这可不得罪这两位高深莫测的主吗,人家可能已经悟出仙生真谛了,可她自己还在修仙路上。于是她便乖乖在那里扒饭。
锦觅道:“鲤儿姑娘多吃点。这些年,多谢鲤儿陪着小鱼仙官。哎哟喂!”
她后面的声音几乎变调了,鲤儿见她望着旭凤的方向去,鲤儿便也知道,旭凤踩了她一脚。
“是的,鲤儿,她很好。很懂事。”锦觅姑娘的小鱼仙官认真地总结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