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上午八点零七分。
“你们都退下吧!”
“是,少主!”
季世庄园主体城堡的一楼,蝶尾餐厅里的一众仆人,纷纷离场,把空间留给剩下的两个人。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一桌子美味可口的早点。
那个穿着黑色衬衫,右耳上的黑色耳钻泛着寒意之人,无疑是季以琰,而那个一身白色蕾丝、堆褶花边袖长裙之人,则是今天早上硬生生地,被他从卧室里抱下楼的莫箜影。
季以琰左手抱着莫箜影,坐在餐桌的中央,右手拿着长勺,搅动着面前的一碗肉末粥。横坐在他怀里的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昏昏欲睡,眼神一直飘着,就是不看他。
“你最好给我乖乖地吃饭,要不然你饿多少天,纳瑟和阿梓两个人,就陪你一起饿多少天。我说到做到!”他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
她把头撇到一边,不为所动。
“很好,看来威胁对你并没有什么作用!那我就委曲求全,用嘴巴喂你吧!”说完,他喝了一大口粥,然后强行用手捏着她下巴,把她的脑袋掰过来面对着自己,头顺势就低了下去。
“你都不嫌恶心的吗?”她一手抓着他的右手腕,一手捂着他的嘴,及时制止了他的图谋不轨。
他咽下粥,松开她的下巴,转而拿开他嘴上的那只手,一脸邪笑:“亲爱的,我们彼此都交换过多少次口水了,怎么也没见你说恶心?真没想到,你开口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谁是你亲爱的?”她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了,“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究竟是神志不清,还是给我装疯卖傻?”
“结束?我答应了吗?为什么结束?”他也怒了。
“你心知肚明!”
“你才是心知肚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消失的两个月里,一直都和柏曜辰那个臭小子厮混在一起!你给我老实交代——”他陡然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帮助他逃到国外的?是不是你和他联合起来对付我?还有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你说啊——”
他越说脾气越暴躁,越说手上越使劲,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压抑许久的一腔怒火。可偏偏她,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肯解释,也一点都不反抗,任由他快要捏断她的脖子,也丝毫不肯屈服求饶,仿佛早有预料和刻意成全他的,一心求死。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特别痛恨她的杀手身份,让她练就了一副临危不惧的胆量,和一身宁死不屈的傲骨,令他时常心灰气馁,无从下手,简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他更痛恨的,是这个总是忍不住去伤害她的自己。她越是不反抗,他越是要变本加厉地折磨她,越是要钻心剜骨地赐她满身的伤疤,以这种强迫附加在她肉体上的痛苦,来寻求自己心理上的某种平衡。
可每一次,无一例外地,最后败下阵来的人,都是他。这也导致他一次比一次地,变得更为偏执,更为失控,更为喜怒无常。
她那张原本苍白地近乎透明的脸上,此刻因为充血而涨的满脸通红,像是随时会滴出来血一样。她紧闭双眼,呼吸急促,没有任何痛苦的神情,仿佛静静地在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他偏不让她得逞。
他迅速放开她,然后一手扶住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一点点顺气。
“咳咳咳——咳咳,咳咳……”
几近窒息的莫箜影,猛抽一口冷气,结果呛在了嗓子眼里,导致她剧烈地咳嗽个不停,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呼哧声,身子顿时缩成一团,痉挛似的抽搐发抖。
她不得不一手紧紧攥着桌子的边沿,一手又死死地揪着他的衬衫下摆,方能平复自己的呼吸,降低自己的狼狈不堪指数。
“你为什么……停下?为什么……不干脆掐死我……”她抬起头,望着他,“一个星期前就是,你应该……开枪打死我的,却只是……”
“那是因为你竟然敢用自己的死,来威胁我放了阿梓和纳瑟!”他两手紧紧地搂住她的腰,贴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吐道,“你应该知道,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哼——”她冷笑一声,回敬道,“真不好意思,如果你说的重要,是需要我帮你对付柏家,是需要我背叛黎家,是需要我用整个地沼来陪葬,是需要用我的属下来逼我现身,那么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一点也不稀罕你所谓的重要。”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移开脸,松开她腰上的一只手,然后从桌上拿了一块克鲁仙蒂巧克力,递到她嘴边,“我很高兴看到你终于恢复了以往的讽刺精神,但是你应该先吃点东西,这样才有足够的力气挖苦我,不是吗?”
“你还真是演技精湛到厚颜无耻!”她看着那块金鱼形的巧克力,稍稍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拂开了他的手,“你真正不知道的,是黎家驯养杀手的方式有多么地变态残忍,还有他们对待背叛者的处决是多么地心狠手辣,你只知道不择手段地加以利用,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立场和感受?”
“我可是充分考虑了你的立场和感受,才煞费苦心地把你解救了出来,你不应该……”
“解救我——?别把自己说得像一个圣人一样!你不嫌恶心,我还想作呕呢!你杀了黎珏,瓦解了黎家的势力,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已经懒得和你计较了。但是我手下的几百号人,却都是因为我的判断失误,接二连三地命丧黄泉,到如今已经所剩无几。而我的五个心腹,阿苒和阿萱,为了保护我死了,阿梓和纳瑟,好不容易侥幸逃脱,却又被你抓了起来,还有琉果……”
“别告诉我,你对自己的属下日久生情,一时难以忘怀了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我可是知道,在我之前,琉果一直是你名义上的男朋友,虽然只是为了行动方便和更好地保护你,但很显然,他并不是单纯地这么认为。至少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了。”
“那又怎么样?这是和你在一起之前的事情,而且也是我个人的私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个问题问得好!”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竟然认真的思考了起来,然后把巧克力含在嘴里,又端起桌上的牛奶,开始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看着他这副不紧不慢的悠闲派头,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气着气着,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琉果……是被人碎尸的,莫非他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她的声音,因为害怕得到肯定的回答,而变得剧烈地颤抖。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继续喝着剩下的牛奶。
啪的一下,她一扬手,打落牛奶杯,两手分别拽起他两边的衣领,几乎是咆哮般地吼道:“你别给我装聋作哑!你回答我——是不是你害死他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做人究竟还有没有原则?你……唔唔唔……你放开我……唔唔……嗯……”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用力按着她的头,逼迫她的身体和自己紧紧地贴合在一起,逼迫她动弹不得地和自己唇舌交吻,逼迫她此刻动荡不安的世界里,只有自己。
牛奶,混着融化的巧克力,以极尽野蛮粗暴的方式,被他用舌头送进她的口中,在她的世界里到处流淌着,蔓延着,淹没着,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地,滚进她的喉咙,直接冲到胃里。
他睁着眼睛望着她,而她也睁着眼睛瞪着他。两个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以唇为界,以舌为剑,横扫而出,如云狂舞,利刃加身,破空飞旋,斗得天翻地覆,你死我活。
喂食成功后的他,越发猖狂,越发得意忘形,由原先的主动送食,迅速转变为疯狂地倒吸,吸食着她独特迷人的芳香,吸食着她几近稀薄的氧气。
慢慢地,她不抵抗了;慢慢地,她的舌头也不动了;慢慢地,她的嘴唇若即若离;慢慢地,她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她浑身瘫软,一下子就……
“小影——小影……小影,你别吓我!你醒醒——你醒醒……”季以琰也一下子慌了,扶着她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她的脑袋,边掐人中,边给她渡气。
他感觉自己近来的自制力越来越差了,明明知道她现在身体极其虚弱,却还是一不小心玩过头了。等到他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时,就已经是眼前的这番情景了。
一只手,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在餐桌上到处摸索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它触碰过三明治、蓝莓松饼、菠萝派的餐盘边沿后,转了个弯,然后碰到滚烫的咖啡杯,刺溜一下迅速缩了回来,结果骤然打到了叉子上面。停顿了一秒后,它越过叉子,果断地拿起了旁边的那把餐刀。
“以琰——”她骤然睁开了眼睛。
“小影,你终于醒了!”他听到她的声音后,欣喜若狂,却顿然发觉她神色如常,不像是一个窒息之人得救后的模样,“你骗我——!这很好玩吗?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差点以为你……”
“我知道,你以为我死了是吗?”她轻笑了一声,一手推开他,“早餐的时间,已经拖得够长了,也该是时候结束我们之间的——这场游戏了。”
“你在说什么?”他无法理解她说的话。
她笑而不语,然后慢慢抬起手。
霎那间,只见寒光一闪,一道灰影携带着厉风,陡然从他眼前划过,直直地扎向——她自己的脖子。
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地流淌下来,浸湿了她胸前的一大片,在白色的蕾丝上,开出一朵朵鲜红妖艳的花儿,聚小成大,积少成多,多而不绝。
那是季以琰的血。
他右手握拳,紧紧地攥着刀刃,只露出刀尖的一角。在它之上,是她握着刀柄的手,在它之下,是她被划开了一个细丝一样小口的脖子,只渗出一点点血后,就立马被他的血所吞噬覆盖。
此时,刀尖距离她的脖子,仅仅不到一厘米。
她还在拼命往下按压,而他也在拼死往上拉扯,但一望而知,明显是他更胜一筹。
“你就这么想死吗?”他问。
“我看起来想活吗?”她答。
“如果你死了,我就杀了纳瑟和阿梓给你陪葬!”
“你这样有意思吗?”
“那你这样又有意思吗?”
“你放手!”
“我不放!”
“你再不放手,你的手就要废了你知不知道?”
“那就让它废了吧!如果能因此换回你的一条命,倒也废得其所不是吗?”
“你简直是疯了!”
“那也是为你而疯狂!难道你不喜欢吗?嗯——?”他加大力度,任凭刀刃已经快要割裂他的手心,依然不怕疼不怕死地与她博弈较量着,誓要夺下她手中的那把餐刀。
她渐感力不从心,也不忍心再和他斗下去,便终是妥协地松开了手:“——你赢了!”
“也许吧——!”他随手扔掉了餐刀。
她从桌子上一把捞过餐巾,又拽过他的血手,安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慢慢擦拭着他的血。
他看着她的举动,也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但心里一直在偷偷地放烟花。
她擦过血之后,又拿了一块新的餐巾,将那道伤口简单地绑了几道,包扎了起来,然后,她边系蝴蝶结,边突然冒了一句:“以琰——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