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苏落很少在外留宿,她是个安全感很低的人。
好在,有唐山海。
苏落很喜欢唐山海身上的味道,有着和她一样的沐浴香却带着一点点不一样的气息,她说不出那是什么,只是在这纷乱的世界里,他给予了她少有的安宁。
他是苏落唯一的依靠,她一直知道。
唐山海洗漱出来就看到苏落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看书,他掀开被子上床,苏落习惯性的抬起脑袋让唐山海将自己圈进他怀里。
苏落无疑是喜欢这个人,但这个年代情情爱爱有时候会成为一种负担,少一份感性,就能多一份理性,而这理性也许会救他一命。
屋外下着小雨,滴答滴答的敲击着,苏落年幼时喜欢下雨,下雨意味着可以偷懒。
在出国前,苏落并未去过学堂,所知所得要么是母亲教导要么是请来的老师教导。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可谓是真真的深闺小姐,不知人世艰难,不知人心险恶,每日忧愁便是那数不清的课程。
那时没有星期之说,也没有特定的假期,北方雨少,母亲就将雨期定为苏落的假期。每当下雨的时候,苏落就有半日假期,所以下雨时她就趴在美人塌上听着窗外滴答滴答的雨声,就好像是一篇篇乐曲,清脆悠扬,声势浩大,如歌如泣。
苏落已经很久没有在意雨声了,也许是今日多次回忆过往,才想起了年幼的自己。
滴答,滴答,是一把把斧子敲击在她心脏的声音。
苏落看书慢,唐山海往往看完两页以后,就会低头打量她,有时候她会因为书上的情节而情绪波动,或哭或笑,或喜或怒。
今晚苏落情绪无疑有些低落,唐山海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却感受到了她的心绪不宁。
唐山海有时候分不清这段婚姻到底是真是假,她对他一直看似毫无保留,却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秘密,关于天津,关于那个他。
“怎么了?”久久不见她翻页,唐山海侧过头去看她。
“...”苏落被唐山海的话惊醒,将书一撇,回身紧紧搂住唐山海的腰,腿也不老实的搭在他腿上,像是用尽全力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想到了年幼的事儿。”苏落语气嗡嗡的,含糊不清,唐山海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抱紧她,让她少些恐慌与不安。
“我的钢琴老师是个教堂神父,母亲本来想让我学古琴,外公觉得古琴要勾弦,看着心疼,便让我去学钢琴。”苏落说了两句抬起脸,望着漆黑的窗外:“神父说,世间一切都会唱歌,所有声音都是音符。”
苏落在音乐上并无天赋,所以至今也谱不出好的曲子,至多会些自己喜欢的名曲和听来的小调。
“他说雨声是世上最美的合奏。”
唐山海听懂她的话:“那今天合奏的是什么曲?”
“elegy”
elegy,挽歌。
每个人都要遇到千古不灭的痛苦,抱着没有希望的希望。
唐山海想到了他们第二次见面。
那天在刻意的安排下他们两人在咖啡厅邂逅偶遇,苏落穿着粉蓝色小洋裙,长长的头发烫成小卷,活蹦乱跳的坐到自己对面,笑得像找到父母偷藏糖果的孩子。
“学长!我说过我一定能找到你的!”
他现在的身份是苏落在德国追求了四年的学长。
苏落之所以回国也是因为学长回了国,回国之前学长允诺苏落,如果他们有生之年在国内相遇,那他就答应做她男朋友。
这段关于苏落过往的感情,被巧妙的嫁接到他身上,他与苏落的学长同为德国军校毕业,又是同一年回国,这些巧合让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这些天他反复看着她写下在德国的生活,苏落与学长邂逅的医院,是他曾经去过的,他们去看的歌剧他也去看过,他们吵架的酒吧,他也去喝过酒,甚至他们定下约定的教堂,他也在那里祷告过。
也许他和他们早就见过,只是相逢不相识。
看得久了唐山海自己都有些迷失,好像在德国孤单的四年,其实一直有个人陪伴着自己。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按照她给予的剧本演出,而是低头望着她的眼睛道:“我一直在等你。”
那天苏落哭着扑进唐山海怀里,眼泪浸透了厚厚的冬衣,一层层渗入他的心脏。
之后见家长,订婚,结婚就显得理所当然,唐山海不知道苏落是怎么办到的,和她同去德国的两个留学生都相信了她的话。
“我和他,只有那个承诺、而已。”
新婚夜,送走苏落最好的闺蜜以后,唐山海开口询问。
苏落的闺蜜也在欧洲留学,只是她们没有在一个国家,苏落的身边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了一个男生四年,却都不知道他是谁。
“如果真的找到他,你会和他走么?”唐山海皱起眉头,他并不希望自己的搭档有一天会突然离去,他想,这样对于他今后潜伏会是最大的定|时|炸|弹。
“半年前也许会,现在不会了。”苏落才洗了澡,坐在梳妆柜前擦头发。结婚之前她把及腰长发剪短了一半,唐山海带她一起去剪的,因为她说长发打理不方便。
“嗯,如果,如果以后无意中遇到他...”
“我会告诉他,在我找不到他又被父亲逼迫的时候,你出现了,然后我假戏真做|爱上了你。”苏落知道唐山海顾及什么,所以转身于唐山海对视:“你放心,我不会违背在党|旗下的誓言,更不会违背我们在教堂的誓言。”
即使那个誓言是谎言,但在完成任务之前,它就是真的誓言。
那天,唐山海第一次听到自己扑腾的心跳声,噗通噗通,掷地有声,然后他听见自己说:“我也绝不会违背自己许下的诺言。”
不知怎的,苏落笑了起来,眼中闪耀着迷人的光彩,星星点点。
“快去洗漱吧,有些晚了,明日还要去拜见长辈。”苏落转身继续打理头发,他们初步达成共识,彼此放下心中的顾及。
唐山海听了苏落的话,红着耳朵进了浴室,苏落才洗漱过,浴室里还是湿漉漉的水汽,朦胧的镜面上映出门外一个模糊的身影,唐山海咳嗽几声让自己镇定下来,关上浴室的门。
等他磨蹭半天出去的时候,苏落已经躺在床上了,她喜欢睡左边,也许是因为在德国的房子左边靠墙的缘故,所以苏落开着床头灯拿着一本书安静的看着。
唐山海走出浴室有些尴尬的坐到梳妆柜前,他虽然已经二十好几的人了,但是却从未与同龄无血源女性这样亲密接触过,特别是他们彼此只是见过几次面认识都来源于纸张的半个陌生人。
“我去打个地铺。”唐山海开口打破沉默。
“别那么麻烦了。”苏落把书放到一边:“你父母并不知道我们是假的,若是被看到容易暴露。反正床也大,咱们一人一半。”
唐山海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苏落,他见过苏落的资料知道她出国之前,还像旧社会的千金小姐一样被养在深闺里,没有去过学堂,更没有接受过新时代的思想。
“噗,你这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在欺凌良家妇女。”苏落坐直身体,笑了半晌才认真的盯着唐山海的眼睛,道:“我们以后也许会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世上千千人,千千语,我只信你。”
唐山海觉得她就是罂|粟,总是不经意让他为之沉迷,明知饮鸩止渴,却又甘之若饴。
于万人中万幸得以相逢,刹那间澈净明通,成为我所向披靡的勇气和惶恐,裂山海,堕苍穹。
【摘自,不老梦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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