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回到了霍夫堡宫,斐迪南才问道:“安东妮德,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能到我那里去坐一会儿么?”
玛丽一直觉得斐迪南有点儿不太对劲儿,她自己又没什么事情,便随着斐迪南到了他的房间。
进了房间,玛丽才想起来,虽然在家里的孩子中间,她和斐迪南走得算是近的,但她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进到这间房间里。
整个起居室的陈设和玛丽自己的房间差不多,唯一的差别,似乎就是墙上挂了一个有着硕大鹿角的公鹿头标本,这不用说,应该是斐迪南的战果了。
看到玛丽打量那个标本,斐迪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这是去年秋天打来的,还没机会叫你来看看呢。”
玛丽虽然很可怜那只公鹿,但斐迪南,似乎更加需要鼓励,于是她还是很高兴的笑道,“斐迪南哥哥,你真是厉害啊,什么时候,我要也能有这样的一个标本就好了。”
斐迪南也笑了起来,“我听说你那位丈夫,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猎了,等你到了法国,说不定有一屋子这样的标本在等着你呢。”
“我到宁愿他的爱好是管理国家,”玛丽毫不犹豫的答道,“那位法兰西国王爷爷的行为,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
“也是啊,”斐迪南似乎在感叹着什么,一边以一种非常缺乏教养的姿势,仰面朝天躺到了沙椅上,一边含混不清的咕哝着,“毕竟你们有那么大的一个国家了。”
玛丽看了看斐迪南,这家伙整天的言行举止都透露着怪异,她决定问一问,“斐迪南哥哥,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么?”
“坐吧,”斐迪南的身体纹丝不动,只是把脸转过来,冲着玛丽又笑了笑,“你听说了么?我也要结婚了。”
玛丽确实是吃了一惊,在她的印象里,似乎整个宫廷都在忙着她自己的婚事,没想到,斐迪南的婚事也在进行之中,几乎是本能反应,她问道,“什么时候?”
“大概在明年的什么时候吧,”斐迪南满脸无所谓的样子,“而且,我也不在维也纳结婚,我要去米兰了。”
“米兰?”玛丽惊讶的重复着,在她的记忆里,米兰公国似乎没有适合斐迪南的未婚女子啊。
“是意大利的摩德纳公国,”斐迪南平静的解释着,“现在的老公爵弗朗切斯科三世只有一个儿子,埃尔科莱,现在已经确定他是埃斯特家族最后的男嗣了,我要去娶他的女儿,玛丽亚·贝娅特丽斯·德·埃斯特。”
这关系真混乱,玛丽的脑海中,对这个摩德纳公国是完全没有印象,想来这片领土也不会很大,而且,可怜的斐迪南,居然要去做人家的孙女婿,要慢慢熬到两代公爵都死了之后,才能同老婆共享那一小片领土。而且,按照这时代的继承法,他还是没有继承权的,只有他和那位埃斯特家的女继承人生下的儿子,才能继续继承公爵的爵位。
一时间,玛丽真不知说什么好了,这或就是命运吧,身为女孩的她,得以嫁到法兰西去成为王后,而作为家里的第三个男孩,明显不会从父母那里继承到什么的斐迪南,却要入赘去做那么小一个公国的孙女婿。
屋子里很安静,好一会儿,才听到斐迪南仿佛是自言自语的声音,“安东妮德,最近你见到马克西米利安了么?我现在才明白,他是多么聪明的一个孩子啊,我听说,母后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他推上三位主教选帝侯之一的位置上了……”
马克西米利安现在已经住到了教堂里,开始接受修士的教育,玛丽也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斐迪南还在继续说下去,“那时候克里斯蒂安姐姐结婚的时候,整个宫里都在笑话她,可是母后喜欢她的丈夫……安东妮德,你知道么,我现在唯一满意的,就是我会在米兰举行婚礼,不会听到宫里面的那些闲言碎语。”
想到克里斯蒂安,想到人们总是说她是女王最宠爱的女儿,玛丽终于明白了,女王给这个快要嫁不掉的女儿招了女婿,又通过抬高女婿来给予女儿很高的社会地位,也难怪斐迪南要心理不平衡呢,他还是个男孩子,而女王给他的,不过是一个家族出身而已,他只能依靠这个出身,去入赘到老婆家里。
玛丽很慌乱,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眼前这个男孩,作为公主,远嫁外国,政治婚姻,那是她的义务,但对于斐迪南来说,他父母的那个复杂到极致的纹章之上,每一个小块,都代表一块领地,为什么不能分给他一小块,而要让儿子,为了那么一小块领土,去入赘异国呢?
算了,女王的心思,不是她所能猜的透的,而且,玛丽现在,也没什么办法能够切实的帮助斐迪南的,但她终于想到了一点,假如斐迪南能够因这婚姻得到幸福,到也还说的过去。
于是,玛丽问,“那位埃斯特家的小姐,你了解她么?”
“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还能怎么样?我看画像上,长相也一般,”斐迪南自嘲的笑着,“安东妮德,你知道么?这个埃斯特家族,虽然生不出男孩,却一个个都很长寿,老公爵还是上个世纪出生的人呢。”
这消息算是雪上加霜了,这位老公爵至少七十岁了,这在这时代,绝对算得上是长寿的年龄了,而长寿这种东西,玛丽知道,是遗传的。
更讨厌的,是玛丽记得,在历史上,她这一代哈布斯堡-洛林家族的孩子,虽然人数很多,却都活得不是很长,要知道,历史上那个她之所以上了断头台,还有一个悲剧性的原因,就是约瑟夫和利奥波德两位皇帝都早死了,而继位的新皇帝对她这位姑姑则是完全没有感情,自然不愿施以援手。
斐迪南惨了,玛丽觉得更加郁闷,她已经再次回忆过自己的历史记忆,确实没再能搜索出一星半点儿有关斐迪南的资料,现在她所担心的,是斐迪南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他那公爵岳父呢。
玛丽只能用沉默回答斐迪南,而斐迪南所期待的,显然不是她的沉默。等了一会儿,他突然爆了,猛地站起来,把茶几上的水杯和盘子一股脑儿的全扫到了地上,喊道,“我这就去问问母后,看她有没有旨意,命令我不要让那个贝娅特丽斯生出儿子来,这样的话,摩德纳那么一小块地方,过不了多少年,也能归约瑟夫的儿子了。”
相对于战争来说,这种籍联姻的领土扩张,确实是哈布斯堡家族惯用的手段,玛丽过去学习的时候,在这一块,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弄清楚那些混乱的继承序列。客观说,斐迪南和贝娅特丽斯没有儿子却不是最有利于奥地利的情况,最好的是,他们只生出了儿子,而儿子下面再没有男性后裔比如说是孙子了,这样的话,奥地利的哈布斯堡-洛林家的后代皇帝,就会成为摩德纳这个公爵领地的第一顺位继承,因而顺理成章的把代表摩德纳的一小块图样,增添到那个复杂的不能再复杂上的家族纹章上了。
面对玛丽的继续沉默,斐迪南的怒气,也淡了下去,他前面说的只是气话,他又怎么敢,拿那些话去问女王呢?他一向都不是女王喜欢的孩子,平常也总是躲着母亲的……
而玛丽的内心,却有了一种冲动,她想要帮帮斐迪南,她的婚礼已然开始,过不了几年,她就是法兰西王后,或,她真的有力量,帮助一下眼前这个男孩。
但开始的时候,玛丽还是想试探一下斐迪南,“斐迪南哥哥,你不要太难过,我们都不知道摩德纳那边会怎么样,或情况,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呢?”
“安东妮德,”斐迪南的眼神很茫然,对着玛丽好一会儿,才用很微弱的声音问道,“你就要出嫁了,告诉我,你不会忘了我的,好么?”
玛丽突然觉得想哭,眼前这个只有十六岁的男孩,曾经是那么的大大咧咧,无忧无虑,每一次自己有事情让他做的时候,他从来都乖乖的照办,但现在,烦恼居然以这种让人难以接受的形式,降临在他的头上。
于是,玛丽走过去,轻轻的把手放在斐迪南的肩头上,“斐迪南哥哥,我能帮助你的。”
“安东妮德,你说什么?”斐迪南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他的眼睛,玛丽现,却已经迸出一点点的光彩。
“斐迪南哥哥,”在这一瞬间,玛丽做了决定,“你听我说,虽然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但我知道,欧洲不会和平很久的,再过十来年,很可能会有新的战争爆。而对于你,你明年结婚,只要那位埃斯特小姐生下了儿子,你对他们家族来说,也就没有更多的意义了,所以,假如你希望能做点儿什么的话,请你抓紧这段时间去学习军事吧,只要你能够在战场上取得胜利,等到新的战争爆,我会请你到法国来做我的元帅。”
战争,玛丽确实想了很久了,不是她好战,也不是她有野心,而是她和路易十六将要接手的那个法国,对内,有蠢蠢欲动的奥尔良公爵家族,还有未来的路易十八和查理十世,而国外,还有野心勃勃的普鲁士和正在拼命扩张版图的英国,对于这些对手,她要真是想解决哪一个,无论是谁,一场战争,恐怕都是在所难免的。
玛丽看到斐迪南的脸上又恢复了光彩,但却还有些将信将疑的,“安东妮德,你说的是真的么?”
“斐迪南哥哥,”玛丽正色道,“请记住我今天的话,但是,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知道,而且,请你少打一些猎,多读书,多学一些政治军事方面的知识,你现在只有十六岁,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学习,只要你能所有所成,请记住,法兰西永远将会是你可施展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