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儿,你干嘛这么关心虎符的去向呢,它落到谁手中,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虎符尽管是调动兵马的象征,但也并非所有的人拿着虎符就能呼风唤雨的,那些各军各营的将帅们,难道会仅凭一道虎符就随随便便听令于人么,何况我母后既然有她的安排,我们能怎么样?不如安心在这阑芷宫中过几天快乐平静的日子,由他们去争去抢罢!”卓元灿淡淡地劝着爽儿,接着品了一口浓香解渴的热茶。
然而爽儿岂能听得进去,她急道:“皇上,你想的真是太天真了,如今你还是皇上,江山社稷有太后她老人家替你守着,你自然可以在阑芷宫与臣妾悠闲度日,可要万一哪一天你不是皇上了,连这皇宫都待不下了,那该怎么办呢?”
卓元灿笑了,“那岂不是更好?皇宫朕早就待腻了,偌大的宫内,又有几人是真正关心朕的?不是尔虞我诈相互倾轧者,便是趋炎附势妄想一步登天之人,如此冷酷无情的皇宫,又有甚值得留恋的?若不是宫墙阻隔,若不是龙袍的束缚,若不是朕还眷恋着阑芷宫的主人,朕恨不得现在就立即逃出宫去!”
爽儿惊呆了,也彻底的绝望了,卓元灿的人虽还在皇宫内,可他的心早就离开了,而且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卓元灿尽管也对自己疼爱有加,却总是口口声声惦念着已死去的萦妃,简直就是视她为无物!
绝望的同时也带来一阵愤恨,爽儿望着面前的男子,恨不得将自己的茶水一并泼到他脸上去,但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爽儿在心中哀叹,为何她的命就这么苦呢,好容易熬到今日,原本还指望着能借势永享荣华富贵太平无忧,却偏偏碰到个什么幸福也给不了她的男人,至少,只有得到想要的一切那才叫幸福,爽儿一直都是这么认定的。
她不能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卓元灿身上了,卓元灿口中的平静悠闲的日子根本就不可能有,他不但天真,还很愚蠢,丢失了皇上宝座出了皇宫,就凭他只怕活得还不如贩夫走卒呢,不管他是否愿意,她也只能自行其事,靠自己去争取一个未来了。
爽儿默默地坐了一阵,然后对着卓元灿微笑道,“好啊,无论皇上你怎么决定,臣妾都愿意追随皇上左右,侍奉皇上身边!”
卓元灿大喜,放下杯盏,隔着桌子拉了爽儿的手道,“那你可有办法离宫?能不能想办法让朕偷偷跑出去一趟?”
爽儿无奈地挣脱开卓元灿的手,“出宫?皇上这么急着出宫想干什么呢?”
“母后一直不肯告诉我将萦妃安葬在何处,我以前跟瑞桐哥哥在齐慷先生门下读书的时候,在京城还认得几个旧识,我想去找找他们,给些银两,托他们帮我打听一下,若欢萦未能好好安葬,那就起出棺椁来,另寻风水宝地安置啊,爽儿,欢萦是你的旧主,你一定会帮朕的吧?”卓元灿急切道。
爽儿闻听脸色骤变,“皇上你疯了么,厉太后当日就曾说过,以后谁也不准过问萦妃尸身的去向,谁要敢私下打听,诛无赦啊,何况萦妃是秘密被处死,又秘密将尸身运出宫的,你便是托人打听,谁又能打听的出呢?”
“我知道是秘密送出宫的啊,是甄后手下的小瓷姑娘送出去的,太后一直信任小瓷,这等秘密的事儿,小瓷姑娘一定会处理妥当的,可我也听说,从那夜之后,小瓷姑娘一直都未回宫,便是太后也在托人暗中找寻小瓷的下落呢!”
“我看八成是被人劫了吧!”爽儿撇了撇嘴角道,“深更半夜将尸身送出宫去,难免不会遇到歹人啊,我看这事儿也是太后思虑不周,光想着要保密,怎么就不想想现在京城里有多乱啊,皇上我劝你也别惦记了,咱们现在自身都还难保呢,你若真想做成自己的事儿,那得掌控皇位大权才行啊,可一提掌权你又不高兴,既然说是躲在阑芷宫过清净日子,咱哪有那个本事去触太后的霉头啊!”
“你不懂,爽儿”,卓元灿摇头叹息道,“我母后虽然强势,但她确实为我殚尽竭虑,只是殚精竭力的过了头,压迫的我根本喘不过气来,我堂堂的皇上,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这皇上做得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争头?你不愿去惹太后就罢了,反正我也担心你成为第二个萦妃,也许,等有一天,朕能恢复自由身了,就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儿了!”
爽儿再次默然,心中暗道,孝顺有什么用?深宫中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争夺,谁还念及骨肉亲情?即使你母后真的疼爱你,可瞧着你如此懦弱无能,还真说不准篡朝夺位,另立厉氏家族的子孙呢,那厉仁的失踪,说不定就是平时厉氏一门的气焰太嚣张,有人看不过眼,趁早断了厉太后的念头呢!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对卓元灿说的,当满朝文武都商议着该怎么对付吴王起兵一事时,卓元灿也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这才激怒了厉太后逐渐剥夺了卓元灿掌控朝政的权利,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内,卓元灿目睹了父亲肃武帝的离世,目睹了自己的兄长卓峦和前皇后的死,本来内心就充满了愧疚,而如今再要他与卓元乐手足相残,以他的个性,如何能面对?说白了,就是卓元灿太讲所谓的亲情,结果弄到自己成了傀儡,偏却不知悔悟,还要一味的错下去,但是……
爽儿忽然冒出另一个念头来,元灿和甄后一直没有龙嗣,也难怪厉太后会依仗厉家的人,如果自己怀上龙嗣的话,厉太后会不会因此改变态度,将重心放在卓家的未来上呢,尤其是在厉太后病重一直不见好转的时刻,只要自己能取代甄湄的位置,即便厉太后病逝,自己还可以借着皇上以及未来太子之名占据皇宫不倒,而甄湄,她可以保证甄皇后活得好好的,用甄湄来控制厉氏家的人,以对付吴王。
胡思乱想中,爽儿已经不再那么生气,帮卓元灿收拾好用具,两人又闲坐了好一阵子,这方回宫,第二日,爽儿带着准备好的养身汤,再次前往珠阙宫。
由于上次她在珠阙宫中翻找虎符,被椒兰撞见,虽搪塞过去,但椒兰显然对她起了疑心,故而她好些天都不敢再去珠阙宫。
果然,珠阙宫外椒兰的阻拦客气中却透着冷淡,“太后刚服了药躺下,不便打扰,我看你还是回吧,这养身汤就算送到太后面前,她老人家也不会喝的。”
“这汤又没毒,我可是好心送来给太后补身子的,你若不信,我可以喝给你看啊!”爽儿端起汤碗就欲试喝,却被椒兰挡下,“我又没说你的汤有毒,你又何必此地无银呢,太后最近除了进药仍是进药,几乎没胃口再吃什么东西,所以我才道你的汤太后不会喝!”
“那让我探望太后一下总可以吧?我不打扰太后她老人家休息,只是在一旁陪一会儿,也算替皇上尽尽心意,难道也不行么?”爽儿不甘心就此回宫,依旧乞求道。
椒兰叹口气,“爽美人,不是奴婢不让你进去探望,而是太后有令,非她宣见,一概不准入宫探望,你就理解一下奴婢吧!”
“那甄皇后还不是天天来?为何我就不能呢,而且皇上有几句话,想托我转告太后,求椒兰姑娘看在皇上的份上,容开一面吧!”
椒兰的眉毛挑了挑,“皇上有话为何不亲自来面见太后,要你转告呢?爽美人,奴婢真的没有放人的权利,要不你在此等一等,等太后醒来,我问禀她一下,若她愿意见你,那是最好,若她不想,还是得请你回转。”
爽儿气结,却也只得听从椒兰的建议,“有劳椒兰姑娘了,请姑娘千万代臣妾在太后面前说几句好话,述明臣妾的来意。”
“知道了!”椒兰拧转身子,头也不回的进了珠阙宫,撇下爽儿和端汤盘的宫人一起,孤零零站在冷风凄凄的珠阙宫外。
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椒兰才再次出现,对爽儿道,“太后已经醒了,不过精神仍旧不大好,你进去捡重要的讲,说完要说的就走吧!”
爽儿大喜,尽管等了这么久,觐见的条件还是如此苛刻,但总归是肯见了,她乐颠颠的随着椒兰进了珠阙宫内,重重帐帘后,却见厉太后半倚在床边,衣冠整束,并没有像椒兰所说的精神不大好,当下便疑心是椒兰故意,只是碍于厉太后在前,也只得忍气吞声,跪下来叩首问安。
厉太后和颜悦色道,“快起来吧,听说你在珠阙宫外已等了一个时辰,想必站累了,赐座吧!”
“多谢太后,臣妾心甘情愿!”爽儿故意装作颇委屈的样子,在床边的椅子上斜坐下来,“臣妾就是担心太后的身体,日夜盼望太后您早些好起来,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太后沉疴在床,朝中上下皆人心惶恐失了主心骨,很多事情都在等着太后您来主持大局呢!”
厉太后冷冷一笑,“噢?等哀家作什么,咱不是还有个皇上么,别说的那么好听,其实哀家知道,不晓得有多少人盼着哀家交出手中的权利,还政于皇上呢,可惜哀家同时亦清楚,还不还政给皇上,那些人都是不甘心的,他们总觉得元灿不是先帝立下的太子,不该登上大龙宝座,所以,就算哀家竭尽全力想要替先帝守住江山,他们总会找出各种由头打出各种旗号谋反,世间的事哪有真正的正义是非之分,不过利益驱使耳!”
爽儿怔住,她没想到厉太后竟忽然和她说这些,难道是因为病重,徒生沧桑无奈?
厉太后再次冷笑了一下,却转而以难得的温和语气问,“你今日来瞧哀家又是为何事呢?椒兰说皇上有话要带给哀家?”
爽儿嗫嚅了半天,终于吞吞吐吐道,“不瞒太后,其实皇上只是让臣妾代为向太后请安,恭祝太后凤体早日安康,不过臣妾是另有一事想斗胆请示太后……”
厉太后眯缝着双眼瞧定爽儿,轻蔑一笑道,“哀家早料到了,你有什么事,尽管直说罢,趁着哀家今日心情好,说什么哀家都不怪你。”
“多谢太后!”爽儿在厉太后的盯视下,忍不住浑身发冷,但话已出口,不得不硬着头皮勉强镇定道,“臣妾侍奉皇上已有些时日了,臣妾想问太后,当初答应臣妾的话是否还算数,若臣妾能有幸怀上龙嗣,太后可愿给未来的皇子一个名分?”
“呵,原来你就是为这事儿而来啊!”厉太后淡淡道,“哀家说话何曾不算数过,你放心,一旦你诞下龙子,哀家保证立即让皇上册妃,并立你们的皇儿为太子,保你一辈子荣享富贵,如何?”
爽儿心情一松,急忙跪地叩谢道,“多谢太后恩典,爽儿从此后定当尽心竭力侍奉皇上和太后,有违此言天打五雷轰!”
“起来罢,现在言谢还太早,等你有了,再谢也不迟,好了,若无其他,你且回吧,回去好好陪着皇上,哀家乏了,想再躺一躺!”
爽儿应诺着退出珠阙宫,轻松之余,也在一路盘算着该如何尽快怀上龙子,如若不行,她甚至打算鱼目混珠李代桃僵。
等爽儿走了,椒兰一边扶太后躺下,一边拿了毛巾擦拭太后身上的虚汗,“太后,您都虚弱如此了,为何还要正装召见爽儿呢,她根本就不配!”椒兰啧怨道。
“她是不配,但哀家却定要做给她看,让她明白哀家还没到撒手朝政的时候,容不得她趁机作乱!”厉太后边任由椒兰服侍,边虚脱般地合上双目,“椒兰啊,哀家让你给甄湄带的话儿你带到了么?”
“是,椒兰早就带话过去了,不过依椒兰看,甄皇后未必能对付的了爽美人,太后带话给她,怕是起不了多大作用啊!”
“唉,哀家本来指望甄湄能接替哀家,服侍在皇上身边,替皇上管理后宫,谁知她的秉性却也不比咱们的皇上好多少,以前在感情上,她争不过皇上心目中的长孙欢萦,现在在取宠争权上,她又斗不过爽儿,哀家真不晓得拿她怎么办好了,也罢,提醒她一声,算是哀家尽到了姨母的心意,哀家很清楚,哀家的大限将至,孩子们的事儿,哀家已管不上那么多了!”
“太后您这是说哪里话,不会的,太后您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的!”椒兰说着说着,眼眶已有些潮润,因为她看见厉太后无力的朝她挥了挥手,便再无声息。
椒兰呆立了片刻,鼓足勇气试探了一下太后的气息,只觉得厉太后气若游丝肌肤发凉,当下心惊肉跳的赶紧奔出珠阙宫后堂去,将后堂内日夜轮流监护太后病情的太医们全都召至寝宫,给太后立即诊断。
一阵忙碌后,所有的太医均摇首叹息,椒兰急问,“到底怎样,太后的病情到底还能支撑多久,你们倒是说话啊?”
为首的一个太医朝椒兰鞠了一躬道,“恕下臣们无能,太后的身体长年虚耗过度,又缺少调理,如今已到了油枯灯尽时,下臣们只怕……”
“什么话,你们这些说辞也讲了不止一遍了,我只问你们,太后现在昏迷不醒,该怎么办!”椒兰心知事关重大,焦急不耐的厉声喝问。
“恕下臣们无能!”那个为首的太医再次重复道歉着,“太后如今的状况,用药都已经没必要了,椒兰姑娘你就是杀了下臣们,下臣们也无计可施!”
椒兰浑身颤抖着,“那太后……太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么……”
“下臣也说不准,太后昏沉沉的躺着也许还能拖个三五日,至于是否能再次清醒,下臣也不知!”
“你们,你们这些笨蛋快滚,都给我滚!”椒兰嘶声低吼着,声音里已带着哭腔。
太医们见状,一个接一个的退出了珠阙宫,珠阙宫中刹那寂静下来,寂静的没有一丝生气,椒兰好容易才抹尽了眼泪,深吸一口气走出宫殿外,她该怎么办,如果太后真就这么在昏迷中离世,她还能依靠谁,相信谁?
“椒兰姑娘,椒兰姑娘!”黄昏朦胧迷离的凉风中,一个声音在悄悄呼唤。
谁?椒兰警觉地四下张望,珠阙宫右侧的大柱后面转出来一个人,朝椒兰招手,椒兰定睛一看,却是刚才那群太医中,年纪稍轻的一个。
椒兰狐疑的走过去,换了冷淡的口吻,“什么事儿,你怎么还没走,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下臣是在此专门等椒兰姑娘的,刚才人多口杂,有些话下臣不敢说,其他太医们也不敢说,但下臣不忍眼见姑娘焦灼无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偷偷告诉姑娘,请姑娘自行权衡利弊,果断定夺!”
“什么话不敢说?”椒兰纳闷地瞪着对方,“难道是关于太后的病还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