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向导推荐的店,不语推门进去,吓了一跳。江靳玖紧跟着进去,放眼去看,才发现这店外面看着朴实无华,甚至有几分破旧的土气,谁知里面却热闹得很,坐满了客人,且绝大多数都是当地人,空气中充斥着食物和伏特加的香气。
那些人显然也很吃惊会有外国人来这么破旧的店子就餐,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现在很多人都把旅游当成了旅行,认为出门玩儿就是为了消费,吃平时吃不起的,买平时舍不得买的,或者足够富裕,将拿在手上发烫的钱流水般地花出去。但其实他们忽略了一点:去体验当地人的生活,经历自己在故乡无法尝试的经历,然后对这个世界有更多了解,对人与人的关系、对自己的生命,有所思考,可能会是一种更加宝贵的意义。而这种能让心灵安定的过程,才是旅行。
江靳玖接收到那些好奇但又不失友好的目光,微笑着用俄语打了声招呼,又说打扰他们用餐了,祝福大家用餐愉快。
于是那些好奇的目光都化成笑意,纷纷向他们举杯,对那句“用餐愉快”的祝福致以感谢。还有一个穿着阿迪达斯的小伙儿站起身,拿着一瓶伏特加走过来,用俄语对着江靳玖道:“你好,我是这家店老板的儿子。很难得能有外国客人光顾,我们很荣幸可以接待你们。这瓶酒,我请你们。”
江靳玖没拒绝,收下了。这样一番热情的好意,有什么拒绝的必要呢?他打开酒瓶,闻了闻,对那小伙儿说:“谢谢,这酒闻起来棒极了。”
见小伙儿露出灿烂的微笑,江靳玖用中文询问了于连几人的意见,在获得首肯之后,又邀请道:“店里的生意这么好,你需要亲自动手吗?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要不要跟我们同桌而坐,一起喝几杯?”
“我?”小伙儿听见这话,眼中迸出喜色,指了指自己,“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和你们坐在一桌吗?”
江靳玖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呀,我刚才也已经问过我的同伴们了,他们很喜欢你,也希望你能跟我们同坐,这样还能给我们推荐店里最好吃的食物呢。”
小伙儿更加开心,拍拍自己的胸脯道:“放心,包在我身上,我待会儿去楼上叫我爸下来,让他亲自做食物给你们吃,他的手艺一级棒!”
说完,他便热情地招呼江靳玖他们入座。
大家坐好之后,小伙儿就去楼上叫他爸了,然后很快回来,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保尔,你们呢?”
江靳玖等一一说了自己的名字,轮到不语时,这货又开始皮,笑得跟朵食人花似的,说:“我的名字是帅德布耀布耀德·夫斯基,保尔,你可以叫我帅帅。”
这个名字的长度显然已经超出保尔的理解程度呢,他摊手,看向江靳玖。
江靳玖便热心地用俄语帮不语翻译:“他的名字叫地主家的傻儿子,我们平时都叫他沙雕,你也可以这么叫。”
于是,下一秒保尔便看向不语,用有些生硬但发音还算标准的蹩脚渐渐走着,却也很快走出机场了。
江靳玖将手机放在耳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不语打断了。
不语大声喊他:“酒哥,别往前走啦!于哥已经叫好了车,咱们在这儿稍微等几分钟就好了。”
虽然不甚清晰,但那漾还是听见不语的声音了,毕竟他的声音是真的很有穿透力。她便很体贴地先行提出结束通话:“酒哥,不语在喊你啦?那你快过去吧,在人生地不熟的莫斯科要注意安全,不然语言不通,脱队了就麻烦啦。”
江靳玖倒是不以为意:“脱队也没事,我一个人也能顺利去酒店。”
“哎?”她再次疑惑。
他淡淡一笑,又淡淡地道:“忘了告诉你,我本科时觉得课少太闲,就辅修了隔壁系的俄语。”事实上,还因为他的学习态度认真、学习能力也强,教那门课的老师对他印象颇深,最后成了忘年之交,现在还保持着联系。
他的语气极为轻描淡写,却将手机那头的那漾惊得目瞪口呆:这个男人,也太!厉害了吧?会那么多东西,有那么多技能,却又过分谦虚低调,隐藏得那么深,一点儿都不做作装逼!
“酒哥,大家吃的都是相同的米,受的也都是九年义务制教育,怎么你就这么厉害、这么优异、这么秀出天际?”那漾跟不语相处久了,说话也不自觉学会了他的贫嘴,当然,贫是贫了点儿,却也是她真实想说的话——他真的就很秀、就很神奇啊!
江靳玖听着她陡然兴奋起来的语调,一方面觉得高兴,一方面又有些无奈,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叫她的名字:“那漾。”
“啊?”她不明就里,但还是应了。
“你以后少跟不语来往,会学坏。”
因为叫了江靳玖却没有得到回应,于是特意从背后凑过来,打算偷听自家酒哥到底是在聊些什么的不语,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竖起耳朵,听到的竟是这样的晴天霹雳……
呵呵,他简直要哭泣着大笑三声:所谓兄弟,所谓手足,真的不如女人这件衣!
又生气,又委屈,呜呜呜……
不语走回墨轩身边,打算钻进他怀里寻求一点点安慰,莫斯科这样寒冷的天,若没有人带给自己一点点温暖,他又如何撑得下去?嘤嘤嘤……
然而,墨轩却觉得俩男人抱在一起实在是不妥,在国内也就算了,大不了就对侧目的路人说“抱歉,这人是神经病”,可现在是在俄罗斯啊,总不能丢脸丢到国外来。
于是,他将不语的身子扶正:“不语,别这样,真的很丢人。”
不语想要挤出几滴眼泪来,赢取一点点稍微的同情。
于连目睹江靳玖甜腻腻与妹子打电话的全程,苏冬枣却自始至终没给他发过一条消息,他本就烦躁着呢,这会儿见不语一副“惺惺作态”的做作样子,忍不住一拳揍过去:“别硬挤了,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恰好此时,一个跟他们同一航班的大叔也站在路边等车,等得无聊,干脆拿出手机,想换个应景的、带点苏联元素的来电铃声。在《山楂树》《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一系列歌曲中,他选来选去,最终选中了twins的歌曲《莫斯科没有眼泪》。
大叔的手机扩音器真的效果奇好,歌词十分清晰地传来,营造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悲伤氛围,为不语的委屈凭添了一份黑色幽默式凄凉。
不语:“……”他忽然有点想回家继承家产了,从此不再与这群冷漠的人联系,然后让这群曾经不珍惜他的人,为失去他这个小可爱而后悔不已,抱憾终身!
小可爱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也这样说出来了。
江靳玖终于依依不舍地结束了与那漾的通话,正好走过来。听见不语的话,他笑得颇为开心:“你终于肯让我们失去你了?看来你还是很懂事,很心疼哥哥们的。”
墨轩也附和:“既然你终于肯放过我们、远离我们,那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们一定会常常想起你!你就放心地回家继承家产吧,不用担心我们会后悔不已,抱憾终身。我们自愿承担这样的代价,这也是成长路上不可避免的分离,你走吧,我们可以扛过去!”
不语:“……???”你们真的不是魔鬼吗!
来到酒店,一行人回到各自房间,稍作休息之后,便一起下楼觅食。
不语嘴刁,非不肯吃酒店里的东西,觉得是针对世界各地客人的口味做过改良的,不如外面的俄餐厅更有本土风味,最好是经常被当地人光顾的那种。
众人虽觉得他作,但细想,又觉得不无道理,既然来到这片充满悠久历史气息的土地,那么窝在酒店里吃那些千篇一律的东西,确实少了那么点意思。
于是便联系之前谈好的向导,让他推荐一家正宗的餐厅,还再三强调不需要考虑位置与装潢,只要味道好吃正宗即可。
中文,热情地打招呼道:“你好,沙雕!”
不语:“……”喵喵喵???
江靳玖又问起了关于当地的一些特色文化、奇人异事等,也会将于连等人的提问翻译出来,待得到回答后就会用中文转述给他们听。
不语没老实多大一会儿,又开始说话了。他拉拉江靳玖的袖子,笑嘻嘻地说:“酒哥,我之前在网上看过一篇文章,说阿迪是本地青年的标配,他们的标准形象基本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喜欢穿着假阿迪蹲在路边嗑瓜子等着打群架。你帮我问问保尔,这是真的不,他也这么干过不?你瞧,他身上的阿迪多么英俊帅气啊,还有两个破洞,说不定就是打群架的时候弄破的……这样说来,那破洞就不是简单的破洞,而是兄弟情义的证明、年轻热血的勋章啊!”
江靳玖对他这个脑洞无语了,拍一把他的脑袋,无奈道:“不语,我有时候真的想把你的头敲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怎么会时时刻刻都能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不语得意地比了个小和尚一休的经典动作,用两根手指抵住自己的额头:“嘻嘻嘻,我这叫富有想象力,生命不止,脑洞不止。”
江靳玖无话可说,倒是保尔凑过来,好奇地问道:“江,沙雕在说什么?看你们聊得那么开心,你也翻译给我听一下嘛。”
江靳玖:“……”开心?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他聊得开心了?首先有他在,我就不会开心好不好!
见江靳玖不肯翻译,保尔便自己去问不语,边说边比划。
结果两个脑洞脱线的人遇到一起,即使语言不同,却居然也愉快地聊上了,像见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似的,聊得面红耳赤、兴奋异常……
不语还换了个位置,坐到保尔旁边,指了指他阿迪外套袖子上的破洞,又做了一个挥拳揍人的动作,然后用充满好奇和期待地眼光询问他:这个破洞,是不是你跟别人打架时弄出来的?
保尔还真懂了,他摇摇头,拿出一支烟,但没点燃,只是做出抽烟的动作。假装吞云吐雾了一会儿,他打了个呵欠,接着趴在桌上,两只手臂交叉垫在脑袋下面,然后双眼闭上,假装睡着了,夹着香烟的两根手指也顺势松开,香烟掉下来,恰好落在有破洞的那一处。
不语:“……”饶是他脑洞开到天际,也想不到俩破洞是这么来的……而且烧一次就够了,居然还烧了两次!抽烟不是可以提神的吗,到底为什么会睡着!
什么兄弟情义的证明,什么年轻热血的勋章!
知道真相的他,眼泪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