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搭在琴弦之上,悲伤的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重新睁开,眼中已经恢复了冷静和坚定。
“是,我在怀疑她!”她声音清亮,充满自信,“你身边的这个小女孩,就是杀害朱荣杰的凶手。翊钧,你让开。”
朱翊钧吊儿郎当的笑容早已不见,哪怕他手中还拿着逗孩子玩耍的小风车,也不能丝毫抵挡他脸上的冷意。
“那天也是如此吗?”
高震站在一旁,越来越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了。
“你在说什么呢?什么那天?”
朱翊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如利剑一般的目光仍旧落在朱轻歌的脸上,问她:“也是如此吗?只是一张口,就将一个无辜的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朱轻歌自然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脸上染上悲痛,手指攥紧:“我只是说出了我之所见,问心无愧。”
高震一头雾水,浑然不知,这姐弟两维持了这么久和平的氛围,就因为这个小女孩的出现,被突然打破了。
“问心无愧?”朱翊钧笑了,他仰起头,哈哈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
“是问心无愧,你修炼明心诀,恐怕早就练就了一身自欺欺人的功夫,还让人不得不相信。”
这是赤裸裸的讥讽!
朱轻歌从出生到现在,何时被人用言语这般挤兑过?还是她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亲生弟弟!
“翊钧。”朱轻歌看着他,“我是你姐姐。”
朱翊钧垂眸,眼底晕出猩红。
“是,你是我姐姐。”
他重复了一遍,别过了脸,去看窗外半边斜着的竹影,长风吹拂,有水珠散落,飘散一地。
既然讲话谈到了这个份上,朱轻歌的手已经无法拨动琴弦了。
明心宝琴漂浮在她的身前,映照的她面纱隐隐若现。
“走吧。”
她率先迈出房门,毫不流连的转身离去。
“啊?”高震才发现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绞尽脑汁想怎么让两人之间的氛围好一点,这怎么就结束了?
“那朱翊钧你走不走?”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陪小姑娘玩,你快滚,看着碍眼。”
高震叉腰:“嘿,你这个变态大叔,怎么有脸说我碍眼的。”
朱轻歌已经走到山峰石阶出,她看似走的果决,却一直听着屋中的动静,听到朱翊钧说的话,眉头紧紧蹙了起来,突然开口:“隐卫!将那小姑娘带上!”
立刻有一道黑影出现,将苏音染提到了手中。
苏音染呆了下,看向朱轻歌的背影,难不成她要当着朱翊钧的面对她下手?
朱翊钧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手掌瞬间化成灰色虚影,一掌挥出,没有带起一丝空气波动,抓向隐卫。
隐卫心中警铃大作,不敢和世子出手,身子一闪,消失在了空气中。
苏音染被隐卫抓着,眼前的图景快到几乎变成黑白相交的线条,心中不由惊叹皇家隐卫身形之快。
隐卫提着她到了朱轻歌的面前,朱轻歌伸手提着苏音染的领子,将她提到面前,仔细看着她的脸。
通过她的眼神,苏音染看到了其中恨不得杀了她的冷意。
她并不惧怕,今时不同往日,虽然她被限制了灵力,但必要时候一旦激发,朱轻歌只有死的份,就像那个朱荣杰一样。
她此次回来,只为复仇。
朱轻歌却迟迟没有动手。
朱翊钧已经到了朱轻歌身后,姐弟两的手臂在空气中嘭地对上,苏音染听到了玉石撞击的声响。
两人的肉体竟然也修炼到了如此地步吗!
“把她放开。”
朱翊钧飞身欲抢。
朱轻歌身子后仰,弯成一轮半月,腰肢轻轻一扭,便顺从心意到了山峰之外。
苏音染只看到她浅紫罗裙在眼前划过,朱轻歌便带着她漂浮到了空中,明心宝琴在朱轻歌脚下散发灵光,她脚底无暇,与琴弦之间有一指宽的距离。
“你不是喜欢她吗?我带回去调教好,便送还给你。”
丢下一句话,朱轻歌便飘然离去。
朱翊钧有无数留人手段,却因为此人是自己的姐姐,而无处施展。
高震跑了过来,见朱翊钧面色难看,宽慰他道:“你姐姐什么时候说过谎,说会还给你就会还给你,你不必担心。”
朱翊钧却是猩红了眼眶,看着朱轻歌离去的背影,声音低沉:“我的人,哪里需要别人来管?”
说完,乾坤袋中的宝器自动废除,他人已经站在上面,朝着朱轻歌追了过去。
朱轻歌故意提着小女娃的衣领,想让她不舒服,最好能哭出来,惹的所有人厌恶才好。
哪知她低头一看,手中的小女娃竟然眉眼弯弯,是在笑。
“你笑什么?”
苏音染微微转头,白嫩的小手触碰在我朱轻歌的手腕上,轻柔无骨。
“你身边没有其他人啦。”
朱轻歌尚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手腕上猛地传来剧痛!
“啊!”她惊叫一声,松开了苏音染。
朱翊钧才追了上来,远远便看到朱轻歌松开手,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从空中扔了下来!
就连高震都一脸不敢置信,连忙驱动灵力,想着小女孩掉下去的方向冲了过去。
见朱翊钧先一步抱住了小女娃,差点跳出来的心才重新落回到了肚子里面。
朱翊钧紧张的将小女娃上上下下看:“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苏音染泪眼汪汪的看着朱翊钧,如同藏了一条银河的双眸氤氲起水雾,泪珠比珍珠都要美丽,一颗一颗往下掉。
“呜呜,我想回家。”
哭的朱翊钧心都要化了。
一边擦着她的眼泪,一边柔声哄她:“乖,我这就带你回去。”
朱轻歌用左手掐住右手臂,不敢碰触刚才刺痛的地方,驱动明心宝琴飞了过来:“翊钧,你不要被她骗了,她刚才攻击我!不信你看!”
她掀起袖子,满脸怒气。
朱翊钧的目光轻轻在她手腕上扫过,嘴角薄凉的抿起,没有再理会她,径直带着苏音染回去。
高震看着朱轻歌无暇的手腕,上面两个红印子都没有。
想到小女娃脖子上被勒出来的一道红痕,更加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叹了一口气,也离开了。
朱轻歌这才惊讶的低头,发现手腕上竟然一点伤口都没有。
她不敢相信,伸手去碰触疼痛难忍的地方,刚一接触,便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断了,生理性眼泪立刻上涌。
她回头,看到那女娃趴在自己弟弟的肩头,正看着她,还冲她摇了摇手!
转了一圈,苏音染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中,放在旁边的兽奶都凉了,这让她有点小伤心,脸上的泪水更加真情实感。
“别哭了,有哪里疼吗?是不是吓坏了?”
朱翊钧用帕子擦着小不点的眼泪,动作轻柔的好像担心把她柔嫩的皮肤擦破。
高震见过朱翊钧张牙舞爪的样子,见过他作天作地不要脸的样子,见过他撒娇耍赖逃避责罚的样子,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温柔?
他朱翊钧的字典里面竟然还有“温柔”这两个字?
苏音染是好不容易哭出来的,朱翊钧在这么待下去,她的眼泪都憋不出来了。
于是朱翊钧还没有把小人儿哄的笑了,就听她奶声奶气的赶他走:“你们是坏人,我讨厌你们,你们快出去!”
“我不是……”朱翊钧努力为自己解释。
但好像在小孩子的世界里面,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尤其是一边哭一边说讨厌你一边还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的样子。
高震虽然也被划分在了“坏人”之列,可朱翊钧首当其冲,他看着还挺高兴的。
心想朱翊钧这辈子最讨厌小孩,尤其是这种根本听不进话,只会哭的小孩子,估计一会就会发飙了。
他等了半天,却只看到朱翊钧手忙脚乱的拿出一堆攒下来的法宝,试图讨小女孩欢心,最后却还是被无情的赶了出来。
“嘿。”身后的门被小女娃用地关上,高震用肩膀顶了下不死心的朱翊钧,逗他:“你不是还在追日宗扬言,哪个小屁孩胆敢出现在你眼前,你见一个揍一个吗?”
朱翊钧敲了敲门,见染染一点都没有被打动,铁了心的把他归在坏人行列,只好先丢下一句“明天再带玩具过来看你”,这才有功夫搭理高震。
“以前的小屁孩有这么漂亮吗?”
“哟呵~”高震追在朱翊钧屁股后面跑,“你不会真的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你这年纪都快够做人家爹了!”
朱翊钧不理会他,只想着找一个补天书院的人问问,周围有什么卖好玩玩意的地方,他要全都买来。
苏音染第一次拥有这么多法宝。
虽然等级不高,但一堆小山似的摆在眼前,简直要晃瞎她的大眼睛。
朱翊钧怕她年纪太小,拿了高品阶的法宝会遭到有新人的觊,便没有给她。
留下来的大多数也不是攻击类,多是辅助类,以好看为主。
也不知道他收集这么多好看又没用的东西干什么?难道他天生喜欢亮闪闪的东西?
苏音染摸着自己精致小巧的下巴,想到朱翊钧那股子张扬劲儿,还真的挺有可能的。
喜欢挥霍,花大价钱买没用好看的东西,可不就是豪门贵子的习惯吗?
她站在法宝小山里面,捡起一件瞅瞅,再捡起一件玩玩,忽然听到屋门被推动。
冰块迈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两颗烤好的兽鸟蛋!
“呀!你回来了!”
冰块从进来之后眉头就皱的紧紧的,就算苏音染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往上爬,都没能让他的眉头稍微舒展。
苏音染正要努力去碰触冰块手中的两颗蛋呢,忽然听到男人的胸膛震动了一下,说不出的好听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有男人来过。”
苏音染惊讶的长大了嘴,双手一松,从冰块的怀中滑了下来。
“冰块,你、你会说话啊!”
冰块低头看她,又看了眼那一个小山堆似的法宝堆,重复了一遍:“谁来过?”
苏音染维持着长大嘴的姿势,心中想,好像冰块也没说过他不会说话呀,唔……
“声音还挺好听的。”
听到鸟蛋被放在桌面上的声音,再看冰块已经朝着门边去了,她这才回过头来,蹭蹭蹭跑到冰块面前,伸出手拦住他。
“是无关紧要的人,你找他干什么?我想吃鸟蛋啦!”
她举起自己的小荷包,里面有苏浩给她装好的小勺子。
以前苏浩可都是一勺一勺喂给她的。
苏音染的意识已经清醒,自然不愿意再被人喂食,但又想不出其他事情留住男人,她只好这么做了。
——
夜色渐深。
苏音染心中藏着事情,一直没有睡着。
计算着时间,缓缓睁开了眼睛。
心想一定不要惊动床上的另一个人,哪知一转头,就看到了冰块清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如同看着宝物的巨龙,眼神炙热滚烫。
“你、你怎么还不睡?”
“不需要睡觉。”
听到他冰冷的语调,苏音染有点紧张,丁香小舌舔了舔唇——都是被他的目光看的。
“这样啊……”
恩?他不需要睡觉,那这么多天,每一个晚上,他都是这样一直看着她?
苏音染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她想憋住的,但是没憋住,一不留神,就把心里面的话问出来了。
后悔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就在她以为冰块可能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冰块在她耳边道:“我想娶你。”
苏音染:“!!”
什、什么?
“娶、娶我?咳咳咳!”
见苏音染瞪圆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冰块坐起身来,严肃的面对着她,慎重点头。
苏音染看着冰块,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了。
“我才一岁半……”
“我会等你长大。”
额,行吧。
“可你很老了,我们有代沟啊!”
冰块的脸沉了下来,苏音染甚至都能看到他身边浓郁成实质黑雾。
“咳,不老!没代沟!问题是……”苏音染挠头,“问题是你为什么喜欢我啊?太奇怪了吧。”
他们才认识多久啊,连说话都没有几句。
哎,这么一想他居然把自己哥哥赶走,强硬跟她睡一张床上的行为真的很不能忍啊。
这个问题似乎把男人问住了。
他沉默了半天,在月光下凝成了一座无言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