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枚兽齿中,最厚实的是象齿齿根,尽管有些残缺,握在妘天羿的手中已经够用。笃、笃、笃,妘天羿用那齿根猛砸脚上的绳索,砸烂砸松,然后取出最锋利的兽齿将绳索磨断,一口气将两只脚上的绳索磨断。就在这时,妘天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连忙将断掉的绳索缠在脚腕上。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那两个狱吏各举一支火把,引着两个人走进门口,老狱吏独自举着火把来到妘天羿面前。
在对面的火光下,妘天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是齐六!
齐六也认出了妘天羿,对身旁的官员说:“大人,是他,他叫妘天羿,廖叔安的同党!”
那官员盯着妘天羿问道:“小子,你杀了巫度、陈豹和董四?”
妘天羿有些迟疑,臣危不管是在朝廷还是玄宫都不在册,他百口难辩。
“喂!小子,你吃揍呀。”小狱吏凶巴巴地喊着,拎起了棍子。
妘天羿冷笑:“我认了,是陈豹先杀了董四,我杀了陈豹。”
那官员面无表情道:“都一样。”
那官员转身离去,齐六、小狱吏紧随其后,那老狱吏返回时,一脚踢到那断掉的绳索上。妘天羿顿时怦然心跳,老狱吏发现了!他紧张地盯着老狱吏的背影,老狱吏稍作迟疑,随即走出大门,大门重新掩上。
老狱吏一定要告发!妘天羿慌忙取出象齿根,将左手腕枕在墙面上,用右手抡起砸那绳索。咚、咚、咚,数声下去,妘天羿歇了一口气,明显感到体力不支,而且饥肠辘辘,他懊悔为何不吃掉那碗饭?
笃、笃、笃,这声音是从隔壁传来,那边有人!妘天羿连忙屏气凝听,隔壁传来一个声音:“你是谁?”
“我是妘天羿,你又是谁?”
“你是谁?廖大人?”
“我是妘天羿!”妘天羿提高了嗓门。
“子庚?齐六?……”
隔壁那声音报出了一串名字,妘天羿反复回答,意识到对方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而且所报的名字中唯独没有伊子勋。
那边难道是伊子勋!妘天羿提起了精神,复又抡起兽齿,对着那绳索一阵猛砸猛戳猛磨,如果没了力气,就用自己的牙齿咬。
当他将左手上的绳索,磨断最后一股绳时,与之毗邻的另一堵墙面突然裂出一道缝隙,一丝光线斜射进来,宛如一面崩直而又透明的白纱。
妘天羿见到阳光,如同沙漠中见到水一样兴奋不已,他这一敲竟然敲裂了墙体。此时妘天羿还剩下右手腕上的绳索未断,妘天羿连忙将右臂枕在那墙体上,可他转身迈步之际,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倒。借着薄薄的光线望去,那墙角下凸出一块如笋尖般锋利的石头,足能到妘天羿的膝盖。
血石!妘天羿的心骤然一紧。这诡异的石头消失在小树林里,此时竟然在监狱里冒出,难道这石头会跑?妘天羿困惑不已,但看到那石头锐利的棱角,目光一亮,他将套在手腕上的绳索缠在棱角上来回磨拽,果然那石头锋利无比,不多时便割断绳索。
就是这该死的石头给空桑山带来了厄运!妘天羿原本就抱着一肚子憋屈和愤怒,而且又将断送性命,他抡起兽齿,将所有的怨气宣泄在这个石头上。
咔、咔、咔,妘天羿一阵痛打乱砸,那兽齿果然坚固无比,竟然将那石头的棱角砸烂,里面汩汩流出血一样的粘稠液体来。
妘天羿此时饥渴难熬,他就势饮用,只咽下一口,顿觉腥臭恶心,几欲要吐。
突然,妘天羿感到脚下的泥土变得松软起来,地下隐隐传来扑簌簌落石声,妘天羿慌忙蹲下来查看,咔嚓一声,妘天羿脚下的泥土突然隆起,仿佛老树连根拔起,一大片光亮倾泻而入,照进这黑黢黢的牢房。
妘天羿惊呆了,那怪石居然长高了,长到他的胸前。正是它的隆起,撕裂了牢房的墙体,他看到隔壁的墙体也裂出一条黑乎乎的缝隙。
妘天羿不及多想,慌忙爬起钻进了那裂缝,不出他所料,那里面关押的正是伊子勋,伊子勋正朝这缝隙摸来。
“羿兄弟?”伊子勋又惊又喜。
妘天羿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连忙伸出左手拉住伊子勋的手,穿过缝隙回到他的牢房,紧接着大地晃动起来,他们脚下的泥土松动了。
妘天羿慌忙伸出右手抓那怪石,本打算借力翻出墙外,哪知轰隆一声,就在这个档口,他们脚下的泥土沉陷了,那石头又通身是黏糊糊的液体,妘天羿右手一滑,他与伊子勋手拉着手一并往下坠。
“啊!不!”妘天羿大叫着,当他右手滑到怪石下端时,他连忙张开手指,紧紧扒住那墙根的裂缝处,与伊子勋悬吊在半空。
妘天羿往下一看,惊出一身冷汗,这监牢变成了巨大的地洞。
嘘、嘘、嘘,洞底突然刮来一阵旋风,犹如漩涡般席卷过来,欲将两人吸入洞底。妘天羿咬着牙,他的右手死死扒在墙体上。
“羿弟,别管我,你先走!”在下面的伊子勋喊着。
“不!伊兄,要走一起走!”
妘天羿的左手死死拽住伊子勋的手腕,右手紧紧扒住墙体,两只脚力图找到助力点。
扑簌簌,房间顶部的砖石、木梁,被那旋风纷纷卷落洞中,好在妘天羿、伊子勋紧贴墙体,没有伤及。不多时,妘天羿头顶上豁然一亮,他看清了周边的景致。这洞口果然与空桑山一样,洞边耸立着一排高大的怪石。
这旋风延续了将近十分钟,妘天羿听到墙体外传来喧嚣声、惊呼声、嘶鸣声,可妘天羿感到体力耗尽,他那抓着伊子勋的手已是热汗津津,伊子勋的身子变得沉重,他的手腕一点点往下滑,妘天羿几近绝望。
呼、呼、呼,洞底突然送来一股炎上之气,伊子勋、妘天羿的衣服被这气流吹得圆鼓鼓的。妘天羿顿觉有股推力,尽管这种味道腥臭难闻,腥臭……
妘天羿骇然一惊,莫非是无肠人,要从这洞底下爬出?
咔嚓嚓,大地颤抖起来,那黑森森的洞底似有东西在涌动,妘天羿一咬牙,借着那腥热的气流,两脚借力那粗糙的岩壁,拖着伊子勋攀上洞口边,而此时的伊子勋早已虚脱,昏厥过去,
哗啦啦,眼看那墙体将要倒塌,妘天羿背着伊子勋跑出墙外。
此时的陶丘城满目疮痍,那街道上聚满了慌乱的人群,妘天羿背着伊子勋混进人去。人群蜂拥涌出城门,妘天羿背着伊子勋混杂其中,几声嘶鸣声忽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便是急促的马蹄声、哭喊声、惨叫声。
妘天羿回头望去,几匹惊马飞奔而来,吓得人们纷纷躲闪,妘天羿已躲闪不及,旋即将伊子勋放在地上,他跪倒在旁,欲用身体护翼伊子勋。
笃、笃、笃,马蹄声急促冲来却突然止住,周围一阵寂静。妘天羿一愣,回头一看,却见那几匹惊马竟然用温顺的目光看着他。那些围观的人更是惊愣发呆。
妘天羿暗喜,这一定是乌龙镇兽链起了作用,忽见一队官兵赶了过来。妘天羿慌忙抱起伊子勋,骑上一匹高头大马。
“喂,钦犯跑了!”城门上突然传来喊声,妘天羿慌忙催马狂奔,那几匹马也跟在其后。
出了陶丘城,妘天羿迷失了方向,任由马匹前行。到了太阳偏西之时,这群马来到一条小河边,河边的草甸散发着花草的芳泽,对岸清晰可见,那巍巍的山梁仿佛层层绿屏,把白日下的清波,衬透得像条流动的玉液。
妘天羿将伊子勋背到河边,双手捧水,喂给伊子勋,伊子勋清醒过来,连忙坐起,茫然环顾:“这是哪?我记着掉进了地洞了。”
妘天羿不想让伊子勋知道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呵呵笑道:“想必在做梦吧。”
“不,我们在监狱里,怎会在这里?”伊子勋疑惑问道。
妘天羿道:“是地震救了我们,那时你昏过去了。”
伊子勋问道:“廖大人呢?”
妘天羿咬了咬嘴唇,叹道:“恐怕都没了,只剩下我俩。”
伊子勋悲叹道:“是我害了你们。”
妘天羿道:“不是这样!我感觉要害你的人早有预谋,他们首先从空桑山动手!”
伊子勋困惑道:“此话何讲?”
于是,妘天羿将他如何种下无肠草,又如何邂逅廖叔安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伊子勋。
伊子勋拧紧了眉头,忧心忡忡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空桑山可是圣朝的根基呀,如果根基毁了,圣朝将动荡不安,陶丘城从来没有地震过。”
河水下游依稀传来咩咩的羊叫声,妘天羿道:“兄长,我们何不先找点吃的。”
伊子勋点了点头,见那几匹马,困惑道:“这马哪儿来的?”
妘天羿笑道:“它们自己来的,跟定我们了。”
“怎么可能?”伊子勋有些不信。
妘天羿道:“兄长是大好人,老天爷当然要帮助好人。”
两人上马后,走了数里路,一个小村子出现。这村落有十数间茅草屋,听说有远道的路人来,村里的男女老幼都出来迎接。这些人多数穿着苎麻青衫,女子则多了些朱色花边,他们簇拥着一个佝偻苍发老者,老者旁叉腿站着个后生,后生手托陶盘,陶盘中搁着几杯酒水。
老者和颜微笑道:“出门随天,入乡随俗,凡贵客临门,都是我村的大事,特奉上浊酒祝辞,以表鄙村野人的心意。”说着端起一杯酒水唱道:“贵人降鄙方,野老献浑浆,迢迢归路远,祝客早还乡……”
虽说老者声音沙哑,但唱来也是娓娓动听,宛如是对自家的儿女出远门的唠絮。祝辞唱完后,已下数杯酒水,整个身子暖烘烘的,老者把他们请进村子,还特意给他们安排在一家宽敞的人家里居住,那些马匹牵到马棚。
妘天羿忽见齐六出现在人群中,妘天羿催马赶去,齐六回望见是妘天羿,吓得撒腿就跑,妘天羿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将他拿下。
伊子勋正与主人寒暄,但见妘天羿怒气冲冲将齐六推到门口。
伊子勋一愣,妘天羿使了个眼色,伊子勋与房东告辞后,出了房门,三人来到偏僻处。
妘天羿没好气道:“他是叛徒!出卖了我。”
齐六慌忙跪倒在地直呼饶命。
伊子勋略带惋惜,问道:“你怎么逃出城了?”
“陶丘城里出现了个大妖洞,他们还以为是地震,我保命要紧,就趁乱逃出来了。公子,难道不知?”齐六说到这,偷偷望了伊子勋一眼。
伊子勋一愣:“大妖洞?”
齐六道:“是的,跟妘义士所说的一样,那妖洞周围有许多会流血的石头。”
“那不是梦,那是真的?”伊子勋眉头一皱,疑惑地望着妘天羿,妘天羿尴尬地点了点头。
伊子勋继续说道:“羿弟,齐六你来处置。”
妘天羿愣了一下:“我我不知道怎么处置,还是兄长来处置。”
伊子勋点了点头,随即对齐六冷冷道:“你回去吧,好好想想怎么将功补过。”
齐六激动地连声称谢离去。
伊子勋见齐六走远,他郁闷问道:“羿弟,你我是兄弟,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说什么地震?”
妘天羿道:“正因如此,所以我不忍心告诉你。”
“荒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蒙蔽我?”伊子勋背着双手,显得有些愤慨。
“伊兄,你误解我了。”妘天羿焦急道,“这个东西出现后,我爹死了,我家没了,空桑山也毁了!与其让你送死,还不如让我去。”
伊子勋一怔,有些激动道:“羿弟,这妖孽不除,我们走到哪都一样,这次是陶丘城,下一个就是这个小村庄,整个东土,整个天下。我现在就回陶丘城。”
妘天羿急切道:“你这是自投罗网,他们还要抓你。”
“即便是死,也要死的值得,我倒要看看妖孽长得什么样!”
妘天羿见伊子勋目光坚定,由衷敬佩,“伊兄,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