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时隔几年,再提起当时之事,沈云仍是十分惋惜。而如今见晓清面貌全非,心中更是替她难过。这时那几名白衣女子又来到院中,对三人道:“各位,你们的住处已安排好了。沈小姐与这位姑娘请随我来。”
另一位白衣女子对楚沉天道:“这位公子,你的住处稍远,我带你去。”
楚沉天与那白衣女子到了林子尽头一座小屋,那白衣女子对他道:“我这林中没有男子,故公子住的远些,还望见谅。”
又说:“稍后有晚膳送来,还望公子不要在这林中乱走。”
不多时,果然有人送饭过来。这林中的饭菜十分清淡,楚沉天这一下午又累又饿,吃饱喝足后,他又不需练功,倒头就睡。
到半夜时,楚沉天睡得正酣,不知一道影子在他窗外闪过,落在他的房间门口站定了。
这影子身形苗条,轻功上乘。楚沉天睡梦中,恍惚听见有人笑了起来,笑声清脆,似是一个少女。
他吓了一跳,睁开眼,只见屋里朦朦胧胧,一名妙龄少女坐在桌旁,托腮看着他。
那少女见楚沉天醒了,开口道:“楚公子在这里住的可好。”
楚沉天盘腿坐在床上,哼了一声:“半夜里来吓唬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那少女仍是咯咯笑着,忽而却又变换了声调,尖声道:“楚沉天,我师妹纯真年少,涉世未深,你能骗得过她,又如何能骗得过我?!”
说罢她忽地站了起来,一掌朝楚沉天胸口拍去。
楚沉天冷冷看着她,她未挨近楚沉天便收了掌,惊道:“你果真没有功夫!”
楚沉天从床上下来,慢慢走到她跟前,双手抱胸,一言不发。
这来人却是晓清。正如她对沈云和楚沉天所说,她练的功夫,一月为一个轮回。昨日是她最苍老之时,而那一日一过,她便又成了一个少女,在这一月里慢慢老去,到了月末,周而复始。
晓清又坐回那桌旁,低声道:“我师妹是个好人,你莫要害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楚沉天直直看向她,目光炯炯,道:“你这样说十分奇怪,是那皇帝叫沈云来看着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害她?!”
晓清的功夫已登峰造极,此时却不知如何,竟有几分怕这毫无武功的楚沉天,她说:“师妹与你搅在一起,就算你不害她,却未必防得了旁人。”说罢,她轻轻一顿,飘忽间已到了门口。只见她人影又闪了几闪,已是消失在了那绿林深处,她的声音却传到了楚沉天耳边:“薄暮归吟芳草路,回首时莫问归处。”
“东风疏雨情难度,寻不见,落红无数。”
“楚沉天,你好自为之!”
楚沉天见她走了,回到自己床上躺下,又坐了起来,盯着自己右手腕看了半晌,只见他衣袖处似是有一条脏旧不堪的红线,缠绕在一个暗沉的银镯子上。他看了一会儿,继续倒头睡去了。
第二日,天刚亮,晓清便来到沈云与英儿所住的院落,沈云昨晚几乎未睡,一开门便看见一个娇俏的少女,容貌甚是熟悉。她定睛看了一看,不由得呆在那里。
晓清见了她的反应,抿嘴一笑,道:“云儿又不认得师姐了?”
沈云只觉这等奇事,只应在志怪小说中存在,不料今日却叫她亲眼目睹,不由得摇头道:“师姐,我正是认出是你,才……才如此……你到底如何能变换容貌,逆转时空?”
晓清听闻,深深叹了口气。她说道:“师妹,我这一世甚是凄苦,说来,只有你一人实实在在待我好过,故我这遭遇本不应与旁人说,但却想叫你知道。”
沈云心中想道:“师姐为何如此说?师兄对她不也是情意甚笃?师父当日里最器重的也是师姐,她却不提?”但见晓清脸上阴霾,与那少女容颜格格不入,她也不敢再提师兄和师父,怕晓清伤心。
晓清道:“我记得你那日里来送我糕点,是你我于山上最后一次相见了罢。那之后很快,我和你师兄的事情,就被师傅察觉了。我便被逐出了师门。”
说到这里,她神色还算如常,但马上就变得咬牙切齿起来:“但我那父母领我回家后,只顾自己颜面,却不顾我死活,把我锁在柴房,不叫我再出来见人。”
沈云是家中最年少的孩子,自幼受父母兄长宠爱,自然觉得晓清父母此举不可理喻,她不禁道:“天下间竟有如此的父母……可……师姐,你武功甚高,为何不自行脱身,再做打算?凭你的才学武艺,何处不能容身?”
晓清发出一阵幽幽长叹,道:“我初始时太过伤心,并不反抗,哪知……哪知……他们竟在我饭菜中下药!”
沈云震惊道:“这是为何?你是他们亲生骨肉,他们,他们如何忍心毒害于你?!”
晓清发出几声冷笑:“他们不是要害我,只是要害我肚子里的孩子。”
这大概是沈云到了塞北后听过的最不可思议的话,她愣了许久,道:“师姐你,竟有了师兄的孩子……怎会如此?”
她心中明白,这孩子可不得了,是大皇子的皇室血脉,然而却,却也是一个猎户女儿的骨肉。恐怕比起晓清父母,皇上和师兄更不愿这孩子留在世上。
她暗想,不知是晓清父母自己害怕,还是皇上授意……当时种种,她二人现今也无法得知了。最终结果便是晓清失去了她和楚其瑞的孩子,加之条件简陋,未能细心调养,身体毁了大半。加之她心中痛楚,积郁成疾,而归霞山的内功讲究的是心静无为,这接连打击之下,她的功力只剩不到一半。
待晓清稍稍好转,她便想离家去找楚其瑞,她逃离家里自然还有些余力,可离家之后她认真打算,才意识到凭自己现在的武功,绝对不可能进得了宫墙之内,只怕是还未找到楚其瑞就被侍卫打死了。于是她四处辗转,最终到了塞北。
晓清黯然道:“我初到这塞北,人生地不熟,差点被卖进青楼里去。但我好歹是有些功夫,还是逃了出来,自觉余生无望,我便再向北走,出了城关,到了关外。”
听到关外,沈云有些警觉起来,难道晓清这一身邪门的功夫,竟是从关外得来?果然,晓清说道:“也是我命不该绝,在关外有些奇遇,得着了一本书,那里边所记载的内功心法,正适合我这样身体受损的人修习。”
晓清天赋极高,她用那心法练习时,发觉此法多重于内息调养,她便自己思索修改,最终她练出的武功十分凌厉,却并未吸取那心法中原本补益身体的部分,故她的武功和容貌一样,时盛时衰。但她的武功如今却在江湖中也少有人能敌了。
沈云道:“那你教授这教中女子的功夫,也是从这本奇书上来?”
晓清摇头道:“并非是原本记载,只是我融会贯通,用其中几个招式口诀,发展而来,可这练习方法同我的玉冰寒霜掌一样,也于身体无益,只是进境快些,克敌胜算大些。故我在她们入教之时,都把这利害讲得一清二楚,如果她们愿意练习便练,如果不愿意练习,我也可传授她们些普通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