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宓为晋王斟满了酒,一心两用,嘴上应酬着兄长,心里却在想:他与太子已是撕破脸皮,不成功便成仁,想要坐上黄金打造而成的无上宝座,不仅要有兵权,仕人的支持也是很重要的。
姜宓和晋王聊得高兴,秦王略有吃味,转头去与太子说起闲话家常来。太子与秦晋两个弟弟感情素淡,然而谈笑间温文随和的姿态叫秦王不仅全然看不出姜宥不过是敷衍应付,还倍感亲切。
崇元帝眼神老辣,自是把几个儿子的互动看在眼里,老二、老三就不说了,母妃卑贱,他们自身也无甚资质,不求他们为朝廷肱股,只消能帮着办几桩差事,做个闲散王爷也就是了。
太子居长,又自小聪慧,被立为太子这许多年历练深厚,已有威望,羽翼已成。
至于宓儿…
崇元帝暗自可惜。宓儿是皇后嫡子,若非造化弄人,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第一的继承人选。
这两人,一个居长,一个居嫡,能力资质都是毋庸置疑的,若是能够同心协力,在崇元一朝之后,将来创造一个大周盛世也绝非难事。
宫宴已渐至后半,太后坐了一晚上,觉得疲乏,便与崇元帝说了一声,先行领着宫人回返慈宁宫了。
崇元帝便趁势邀请了熊祎并着越国、海国的使臣到后殿私叙,连同魏后也随之去了陪客,宫宴现场则交予了姜宥全权主持。
大周朝地位最尊的三人相继离席,现场氛围立时大松,大家本就酒意上头,一时没了约束,纷纷站了起来,在座位之间流窜走动起来。
唐韵宜一早就想着去寻明华,这会儿得了机会禀了长辈便跑了过去,大老远的就看见公主席上已空了一半,仙瑶和锦荣自去一边与人凑在一处,剩了明华正与福成隔着锦荣方才坐过的位置左右坐着。
两人嘴唇翕动,听不清说得什么。唐韵宜才刚走近,凑巧听了福成一句“…走着瞧”的话尾,只见福成重重一拍桌面,当即站起身走了几步停下,满面怒容地一脚踹翻碰巧路过、压根没撞到她的一个小太监,嘴里骂道:“不长眼的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
福成指桑骂槐骂明华,明华不去理她,只下意识蹭地也站了起来,担心起那个遭了池鱼之殃的小太监。
小太监原本端着一道鲜蔬浓汤,一时不防旁边横着飞来一脚横祸,人连着滚了三、四圈摔倒还罢了,才刚上锅正滚烫的汤水“滋”地一下全洒在了他仅着薄棉的宫衣上。
此时还是严寒时候,汤水端来已凉了一些,固然不至于烫得厉害,却也是够呛的。
小太监刚爬起来看清是哪位主子,就忙不迭地磕头赔罪,连身上的汤汁都顾不得。
小太监倒霉,撞上福成心情不爽利的时候,福成动口不算,还要动手脚。
这儿动静自然吸引了不少人,姜宥见状皱了眉:“四妹妹。”虽只普通语气,但话中隐含严厉。
就连姜宓这个同母所出的兄长都隐隐不悦。
崇元帝刚给她赐了婚,婚嫁的对象还是一国之主,她借着一个奴才出气算什么样?难道是要叫人觉得她对崇元帝的旨意不满?
小太监遭罪也是受连累,明华看不过眼,箭步上前伸手就要拦了福成扬起欲图打人的动作。
明华才走近,只见已然有一只大手掌伸了出来,握住了福成的,缓缓开了口:“福成殿下,你喝醉了。”
是曲锦枝。
明华愕然,他怎么跑来了?
福成刚才手势极快,不成想半路被人拦了,自然更怒,待要发火,然而听得拦她的人的嗓音有些耳熟,定睛一看,出乎明华意料地软了软手劲,停顿了顿才大声道:“曲锦枝,你放手!”
就在福成要与曲锦枝挣扎的时候,姜宥和姜宓联袂而来,难得有志同声,将福成狠狠地镇住在那儿不再动弹,姜宥不容她拒绝地吩咐仆役:“四公主喝醉了你们没瞧见吗?还不赶紧服侍四公主下去歇息?!”
只将福成闹事归咎于她喝醉了。
福成自然巴不得闹起来把婚事给当场搅黄了,然而无论是姜宥还是姜宓,都是不会让她在这儿胡闹,丢人现眼的。
姜宓刚和熊祎暗中接触,有了那么一点儿结盟之意,事关他未来大计,岂能因为福成耍性子而生出变数。
姜宥得了崇元帝的令,代替君王主持宫宴,眼下满京的世家贵族全在盯着他看,若是连一个妹妹也压不住,他这脸面可就没处搁了。
宫人仆役正围了过来要拿住福成,福成使劲儿甩开他们,拂袖而去:“我自己会走!”
眼看着福成大步走得远了,这儿已无事,或远或近有意无意在瞧着热闹的众人不着痕迹地收了视线,仿佛他们原本就不会关心闲事,只是在与三两好友谈天似的。
姜宥兄弟两个携了手,双双皮笑肉不笑地走回原位去喝酒,围观的散了,就只剩明华和曲锦枝了。
明华叫来一个仆役将淋了一身汤水的小太监扶下去,没留意曲锦枝黏在她身上的视线。
曲锦枝倒是想与明华说几句话,只是宫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看了一眼几步开外小跑着过来的唐韵宜,抖了抖手中的桃花扇子,不正经道:“殿下,我去了。”
明华胡乱地点了点头,不想理他。唐韵宜顺势挽了明华的臂弯,曲锦枝转了身就走。四下无人在看他们,只唯独玉沁远远地瞄了一眼明华,又看了一眼已几乎瞧不见人影的福成,若有所思。
到了宫宴散席,玉沁姐弟几个随着一言不发的玉琢登上玉家的车马从皇宫南门缓慢驶出。
玉琢单独乘坐一辆自不必说,姐弟几个分了两辆乘坐归家,玉洲跟着哥哥一辆,玉沁则与玉汝合乘。有玉汝在那儿与她找茬,玉沁不得已,没空去思虑皇宫里目睹耳闻的巨细琐事了。
回了府里,兄弟姐妹各回各屋,郑氏因吃了汤药扛不住困倦,已睡得沉。玉琢便捏了脚,轻声地稍作洗漱,从净房里出来。却不是立马上榻歇下,而是转而出了内室,去了书房。
入了夜,玉府府邸上下都熄了光亮,只留了各个院落照明的烛灯。玉琢点亮了书房,一室通明,这一处灯火明亮在陷入暗沉的府邸里尤其显眼。
玉琢也不叫人服侍,自个儿微微躬身亲自研了墨,调制几色颜料,又摊开画纸,以笔尖沾了沾颜色,徐徐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