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成摆明了不愿搭理明华,明华自然求之不得。
众人送上各自心意,并不多留。不过走个过场,便纷纷告辞。明华便也跟着她们一道,当即辞了离府。
明华转身刚走不多远,福成便将她带来的一坛子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酒随意赏给了府中仆役。
福成公主府门庭若市,往来探伤的亲属女眷络绎不绝。
一驾马车缓慢从众多装饰华丽的车驾中脱出,行驶到附近的街道上,时有市井百姓懂得避让贵人,远远躲开。
车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刚从福成府邸里出来的明华。
姚黄为明华斟了一杯茶水,放下茶壶,见着明华将茶杯递到嘴边小口饮了,又收了杯子,方才犹豫着道:“…主子,咱们何必要将府里最好的药酒送给福成殿下?”明华带去给福成的慰问礼正是明华府里的门客凭着祖传秘方自行酿制的,看着是面相不佳的寻常酒水,实则对于福成那样受了皮肉筋骨伤痛的人而言,有奇特功效。
明华难得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送再好的东西给她,她也是看不上的,不过是糟蹋好东西。与其为她破费真金白银还叫她嫌弃,不如就送这实而不华的。左右配制药酒的药草也都是轻易可得,就算被她砸了我也不心疼。不过她用或不用那一坛子是她的事,我送与不送却是我的事。若我所料不错…”明华嘴角微翘:“她多半只会将我送的药酒当做糟粕之物随意给了哪个喜好饮酒的下人吧。”
不得不说,明华对于福成还是很了解的。某个好酒的仆役正是随着福成出去、为了护主被捶打得满身是伤的,用了明华给的酒,竟不过几日工夫便好了大半。不过这倒是后话了。
明华不去理会福成府邸里如何,她因着来看福成才出了门子。这会儿刚到已时正初,车驾正在清平坊附近的街道驱使,距离宁国公府不过是隔着几条街道。明华犹豫一二,还是下了决定,吩咐车夫转道往那儿去。
明华算是未请自来,并不确信主家是否便利。好在唐家当值的门房是个热忱老实的,说了二娘子正在府中,请她先行入内,自有仆役快脚飞奔而去通知唐韵宜。
唐府里的几个主子这时恰好空了一半不在家,只留了唐韵宜和姐妹之中行三的唐三娘子守门。
三娘子名唤唐韵宛,年已十四,与唐韵宜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已定下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只等着婚期到来便发嫁。
她与唐韵宜联袂而来,向着明华见过礼后,三人同去了唐韵宜居住的院落。
唐韵宜很高兴,发了狠地黏着明华。明华事到如今也逐渐惯了她这般,心底里竟也生出一股“如此倒也不坏”的亲近之感,任由着她半贴着自己。
两人习惯成自然,不觉得如何。倒是把坠在身后一步行走的唐韵宛看得脸红不已的。
唐家姐妹感情要好,唐韵宛自然最清楚不过姐姐心里那点儿秘密,见她与明华亲密相处,半是为唐韵宜高兴半是好奇,亮了一双明亮明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两人一举一动。
唐韵宜院落里的石桌上还搁着几个留有余温的茶杯和用了一半的吃食,一看便知先前有人才刚坐在那儿。明华并着唐韵宜走进来时,院子里的丫头得了吩咐才赶着将杯碗收拾了下去,重新沏了新的端了上来。
明华这才注意到唐韵宜的嘴角还挂着几粒微不可见的糕饼残渣,铁定是连嘴巴也来不及擦就急赶地去了外边迎她。
她心下一暖,稍一迟疑,犹豫着伸了手径直凑到唐韵宜的颊边,两指并拢,正要动作,却见正与唐韵宛嘻嘻笑的唐韵宜乍然一个微颤,显然是被骤而接近的指头惊吓到。
唐韵宜楞得呆坐不敢动弹的模样委实好笑,明华看她看着自己讷讷,温婉一笑解释道:“你唇边沾了东西,我给你拿开。”说毕,指腹轻触,将渣滓掠起,移到近旁半空磨蹭抖动着将碎屑甩到了地面。
明华做完动作,敏锐地发觉座位上的气氛顿时安静了一瞬。然而等她回转了头,那边姐妹俩又接着前话继续,还拉上了明华一道,仿佛那一息的凝固只是明华的错觉。
明华未及深想,唐韵宛就缠了上来,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她顾着回答,全没留意唐韵宜耳后根点染了一抹红晕。
唐韵宛不愧是与唐韵宜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妹妹,与她的姐姐一样性情舒朗、眉眼开阔,是个很好相处的。不一会的工夫,便和明华亲近起来。兼之又有唐韵宜在场活跃,唐韵宛更是大胆爽利,不拘话题了。
明华来得巧,正是午时将近的时候。与唐家姐妹吃些易克化的小食垫腹,一边说些闺中趣话,一晃就到了午膳。明华赧笑,只觉自己简直像是专程来蹭饭的了。
府里的其他主子全不回来,唐韵宜便做主将饭菜摆在她院子里。寻常府邸朋友宴饮并不似宫中讲究琐碎规矩,厨灶上整备出几道简单的菜式,随意往小石桌上一摆便成了一餐膳食。三人不用起身,直接由仆役往来,替换了杯碗餐具便可提筷就箸。
她们坐着的这处正是院落的后门,近处栽种了几味花草,恰逢花期,开得明媚娇艳。头顶上是从外海洋商手里引进的蓝花楹树,尚未开花,却也可供欣赏。
春光正好,坐在树下吃用饭食,享受穿堂清风,又与喜欢的人待在一处,如何不叫人舒适惬意?唐韵宜连着给明华夹了好几道菜,荤素皆有,似是唯恐她吃不饱,都要堆成小山的饭碗看得明华真的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人人都道她不够丰腴,岂不知她确是不喜吃荤,只是送到碗里的那些,明华还是心怀感激地逐一送去嘴里咀嚼吞咽,一边咽着还一边低头含笑。
唐韵宛看得啧啧称奇,暗醋姐姐偏心,但到底砸吧砸吧嘴一句也不说,不敢去坏了唐韵宜的好事,只埋头专心扒饭,尽力削减自己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