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山风骤停,照着她未干的泪渍有些清冷。
元屏默默望着她,手上的动作一时停滞下来。这般停滞还伴着他眼底的无奈,无奈得让赤鹤有几分心虚。
良久,元屏才动了动喉头,声音一如往常那样的平淡:“你很想去鹿晨山?”
元屏没应她云汀在哪,只另问了一个他自感颇深的问题。
是啊,她想去。她记挂着梁九儿,亦记挂着云汀。
可她忽然不敢回答了,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应该挺让元屏失望的吧。在她自以为元屏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时候,元屏何尝不是这样看她的呢?
从一个层面上来说,他们两个,未必不是一样的。
相顾静默无言的场面好像静得可以听到阳光透过树叶的斑驳声,赤鹤猫脸上的胡须颤了颤,元屏亦伸手将她白毛上粘着的枯叶一一拣走,指法温柔,温柔间还几分怜惜。
“其实不要你再管星女的事,并不是云汀的意思。”这句话应该是在元屏心中斟酌了很久,才舍得说出来。
赤鹤轻轻点点头,倒不是她猜到了,而是她觉得元屏肯跟她说这个话,她就该乖乖听着。
“原因呢,我已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只是我想着,若是把这些话挂上了云汀的名号,你或许能听得进去。”他苦笑着摇摇头,一副意料之中的落寞。
他这样子赤鹤总觉得自己是第一次看见,往常的元屏不会是这样,起码,他没这么大的情绪。
“云汀或许从未和你说过,当年那面炎心镜,是他从我这,耗了自身的仙人血求过去的。”
“我当年为难他,一来是顾忌着仍为天君的肖澜,怕他借此做难。
二来,我也是想看看这个孩子,到底长大了多少。”
他此刻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从容如斯。
元屏对云汀如子如弟,这份心情不用他明说,赤鹤也是明白的。炎心镜一事她或多或少的问过云汀,但总没有今日了解的多。
此下一言,她倒真的犹豫了。
她知道元屏亦很心疼云汀。
“对不起。”
这三个字哑得几乎听不到声音。
或许她该听元屏的话,留在青崖山吧。什么都不管了,只管自己这条命,就好好留在山上。
元屏将她捧在怀里,细细揉着她的头,眼里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司命仙君早劝过我,只是我偏想试试罢了。”
“劝过你什么?”赤鹤抬起脑袋,滴溜着一双眼。
此间他们已穿过茂密的树丛,元屏的素衫带起微风拂面,行路似是压根就没踩在地面上一样:“劝我别白费力气。”
大约神仙也有不信命的。
元屏抱着她腾至青崖山的最高处,漫野的微黄点绿看得人心情十分愉畅。
素衣的仙君挥袖捏了个法诀,笼住青崖山的禁制随之而解,有好奇的地精探出半个身子来瞧个稀奇,最近因着元屏在这,它们也跟着沾了些灵气,所以皆莫由来的对这位仙君十分崇敬。
元屏又把白猫举在身前,有几分不舍:“你要去鹿晨山,我拦不住你。可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务必答应。”
赤鹤眨着眼,很乖巧的绵在他手上。
“要惜命。别负了云汀,别负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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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鹿晨山上,早没了当初念着重逢的那种喜悦。
赤鹤落在山门前,难免怅然。
鹿晨山还是那般静谧合肃,难怪帝公会喜欢这个地方,粗看来,鹿晨山确实像第二个崇明宫。
她缓缓往前挪着步子,离山门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却被她走得很漫长。
她想,或许元屏那句话,换在好几天以前,听来也是对的。
没有自己到鹿晨山走这一遭,可能亦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可能他也就不会对云汀的事藏藏掖掖。
守门的小徒老远就见着她在发呆,终于忍不住上前问候了一声,将她拎回神来。
她颇为不好意思的对小徒笑了笑,举步踏进鹿晨殿内。
青石板的路面被打扫的很干净,清透。路上还遇到了几个不明情况的小徒,见着她忍不住交头接耳两句。
奈何猫耳朵向来灵,小徒的耳语,她也差不多听了个大概。
“你看,崇明宫的人体质就是好,我听说她当天可是伤的挺重!现在居然好了!跟没事人一样!”
旁边一个小徒赶紧捂了他的嘴,大概还看了看赤鹤有没有回头,才纠正道:“人家是仙人!论辈分,你还得给人家行礼唤声仙君!懂不懂礼……啧啧!”
赤鹤心叹自己哪算什么仙人,若非云汀,她哪能有如旁人看起来的“体质甚好”?
或许自己能做的就是惜命,对。
她会很惜命的。
忖间她已入了大堂,而苍松长老也已候在大堂内,屋内陈设皆没有变动,好像时间还是在几天以前。
金墨还是一样没有出现,彼时赤鹤也没有太多计较这个。
寒暄两句过后,苍松长老关心了赤鹤的伤势,听她应道并无大碍,面上还露出些许欣慰之色。
赤鹤提及想去探一探梁九儿。脱口便见苍松长老稍有揶揄,心里也蓦的腾起一丝不安。
“小仙君,我见那位梁九儿身有灵气,不知她与崇明宫是什么关系?”苍松长老没直接应下,是先问了近感不对的地方。
赤鹤觉得此事无需向他隐瞒,遂恭敬道:“梁九儿原身是崇明宫的蝉衣仙君,星女。不知长老可认识。”
苍松像是听了个老友的名字,很镇定的点了点头,应道:“怪不得幻暝界,亦在打她的主意。”这话像是喃语给自己听的,赤鹤听得不是很清明。
末了苍松方唤了声侍仆,吩咐道:“且带这位小仙君去找你金墨师兄。”转而又向赤鹤道:“此次,实为我鹿晨山疏忽,还望小仙君回去给帝公带个话,就说苍松实在愧疚。”
赤鹤愣了愣,一时不知该接什么,只能端端的向苍松行了别礼,跟着小侍仆往别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