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笙歌如海,灯火夜似昼。
赤鹤愈发觉得奇的是,这个地方难不成天天都是耍街的日子么?他们来了这许久,竟然夜夜都十分热闹。
这夜他们又行在灯火阑珊下,赤鹤抚过一排装饰用的彩布,一边向前头的两位疑道:“翱洲城,自以往就是这样的么?”
云汀并不常来这个地方,所知不多,对此也有些不解。金墨回头应了一声,偏身让开一个过路嬉闹的孩童,复道:“其实,原来虽也这样,但规模还不至如此。”
赤鹤听之一言,紧了两步赶到他身畔,颇为好奇:“那以前是什么样?”
“以前么……”金墨抚了抚下巴,“以前,翱洲城因为离幻暝界比较近,所以对新奇事物的接受度也很宽,又因来此的游历方人多了,夜市也渐渐开的长些。”金墨像是在讲故事,赤鹤听得也极认真。
耳畔响过的吵嚷嬉闹,倒像是给他的故事衬了个景。
“后来么,鸣魂鼎被破,翱洲自然受了祸害。城内沉寂一时,仿若空城,后来据传邪祟之物最惧热闹,大概是想以此辟邪,这城中的夜市非但恢复了不说,且规模还较之从前放大了不少。”
热闹,辟邪?
这两件事,居然还能联系在一起。
赤鹤想到了平楉,大概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一心只会觉得很烦,在无暇顾及其他折头就回自己老窝了。
这也算是驱邪了。
那这个点子,倒还是有靠谱的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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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渐行至小梨台前,彼时台上正演的接近尾声。还是那日那出戏,将演到女鬼与书生缠绵悱恻的情节。
云汀偏头侧在她耳畔,道:“此前没认真瞧过,现在粗看这人偶戏,倒还挺有意思。”他目光没离开舞台,话罢还同金墨讨论了两句台上的戏码。
赤鹤点点头,记起与云汀重逢的那夜就是在这儿,遂顺嘴问道:“那天你是站在什么位置?怎的一眼就看到了我。”
云汀望向身后的接道,坦然道:“那天你在看戏么?我在街的那边,你从人群中退出来,眼睛反了光我才注意到的……”
说起眼睛反光,他还有些想笑。
赤鹤倒全没注意着他自觉有意思的地方,兀那愣了愣,反问:“原来那天你不是在小梨台找到我的?”
云汀茫然的摇摇头:“小梨台人那么多,我寻不到的。”话罢眼见赤鹤有些呆滞,似乎是哪里不太妥,遂又问道:“怎么了?”
彼时戏台上几个人已打的如火如荼,台下观众无不拍手叫好。赤鹤在这阵喝彩声中仍呆着,一颗心却渐渐稳妥了。
她知道梁九儿在什么地方了。
她移回目光,直勾勾望着戏台上那层玄色垂地的幕布背后,如果这目光上添两把刀子,只怕这块幕布,现在已经穿了。
赤鹤咬了咬嘴唇上因干燥而裂开的死皮,转头对着云汀道:“刚刚过来的路上我看到有卖糖果子的,现在想起来嘴馋的紧,你能去买一些给我吃么?”
“糖果子?”云汀向四下寻了几遭,大概是一路上他都没见到过。最终还是金墨闻言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你一路上不知道光顾着看什么去了。不知道在哪吧?我随你一同去。”
眼见他二人相邀着走了,赤鹤才又扭头望着戏台上。
女鬼与书生凄美的情话已然落幕,台下意犹未尽的掌声响烈如雷动,还有人掏出了铜钱碎银往石台上撒。赤鹤趁乱挤出人群,直奔向幕布所掩的后台。
然而却是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怎么会。
她不甘心的像那快幕布凑得近些,想看看那几个牵丝的人偶是否确实是无人牵引的。
“你是在找我么?”
踏出过半,头顶落了个声音下来。
这音调熟悉又冷漠。赤鹤由此顿住脚步,身形一迟。
顺声望去,高处的围栏上翘腿坐着一张原本稚气未脱的面庞。只是这张脸此时却挂着许多她本不该有的狡黠。一身玄色的衣裳居然将那几分狡黠衬出了熟稳的味道。
赤鹤站正了身子,泰然道:“应该是你在找我才对。”
这句话音调很淡,梁九儿听不出她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没有情绪起伏,就说明她见着自己不激动。原来她当真就是这个样子,从未将自己当回事!
自始至终都没有!
否则也不会欺瞒自己这么多事情!
梁九儿本是端坐在高处,心内这一圈思绪度完,怒气腾腾的跃至地面,瞪眼望着赤鹤:“你既知道我在找你,怎的不紧着机灵点,快点来寻我!?”
赤鹤遑了遑,错觉似乎回到了她们在鹿晨山的日子。
当时她也是这样,提着个小篮子抱着手冲自己娇嗔着——
你怎么不快点来找我?
夜风拂面而过,在她眼里徒添了一层苍凉的雾气。赤鹤笑了笑,温温道:“我这不是来了么。”
起码这一刻在她眼里,梁九儿还是妹妹的。
她这话说的太过温和,言语里丝毫没有怨怒。梁九儿怔了怔,双目忽然闪出一丝凌厉,于手中现出一柄通体乌黑光亮的细剑来,沉沉道:“你休又诳我!”
话罢竟是提剑就直朝赤鹤横刺过来,赤鹤向旁一闪,挺轻松的避开了她这一次,梁九儿不服,踏了个身又重刺一回。
赤鹤抽起红绫挡下,几番下来仍是只守不攻。因她下不去手,到底还是心软得懦弱。
然梁九儿却将她这样的心软视为了一种挑衅,全不管赤鹤如何避让,只一阵堪比一阵猛的横劈直下,再又被赤鹤拦下一击之后,才愤愤道:“怎么?从前就瞧不起我,现在还是瞧不起我么?”
赤鹤心上一涩,摇头道:“我从没有过。”话罢红绫一转将她的剑用力弹开数尺,梁九儿跌了两步,面上尽是羞愤:“你撒谎!”
赤鹤已经可以看到她眼里蒸腾的怒气,遂提着嗓子哀道:“为何你宁肯信她们,却不肯听我好好劝一句?!”
“听你?你除了骗我,瞒我,你还会什么!”梁九儿冷哼一声,手上全无松懈。然赤鹤却因心绪干扰,动作究的迟了一步,眼见着她刚刚挡下的一次竟然调转了头,直冲自己眉心而来。
凭空响起“乒”的一声清脆弹响在剑刃上,梁九儿由此失力,紧接着只见一袭素衫蹿出,稳稳当当的接住了踉跄不稳的梁九儿。
夜色下,梁九儿分明面有动容,柔和中,双目亦变得盈盈。
“金墨,你来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