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作者:明易      更新:2020-01-05 11:36      字数:2910

到了第二天,这种恐慌如同被狂风裹挟的蒲公英一样顺着哈福德郡四通八达的乡间小道四处飘荡,所过之处人人自危。

对于麦里屯这种呆板无聊消息闭塞的小地方来说,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经人口耳相传都可能演变成超乎想象的疾风骤雨,更别提是这样一件本世纪以来……哦,不,即使是将时间推定到上个世纪也同样闻所未闻的谋杀案。

况且哈福德郡的地理位置实在太特殊啦,虽然它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乡下地方,但这么头小狗狗恰巧就趴在它伦敦主人的头顶上。这么桩骇人听闻的事儿哪怕大伙儿有心要保密,也会在不知不觉间经由各种渠道传到首都。何况在事件发生的第一时间里,郡中世家中还没什么人具备此种忧患意识。

那时由郡中世家掌权人组建而成的临时调查队正为着调查济贫院的受济者下毒残杀害推事官父子之事焦头烂额,而随着调查的推进,真相的不断反转,这些人从一开始还能透露只言片语到后来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了。

他们就像被上帝下了禁言令一般,连他们的枕边人想知道真相都不得其门而入。

发展到后来,无论谁来问,由治安官往下所有人的回复统一是还处在调查中,无可奉告。

而他们越是如此,不明真相的众人越是觉得抓心挠肺般难受。

他们只能凭借乡绅们前头说过的一言半语,结合事发当天目击者们夸大其词的渲染,进一步发挥自己的想象去假设去猜测,那导致了各类不辨真假甚至匪夷所思的流言如雪花片般喧嚣尘上。

疯姑娘一开始还是拖着半截腿出现的,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啃咬着一截血液凝固的手臂出现的。

死去的明明只有掌院推事和他那二十多岁的儿子,后来就变成了不仅外出探亲的推事夫人及其女儿死了,连济贫院最低等的干事都被杀光了。这场发生在济贫院的秘事听上去便好像不知感恩的殖民地贱民闯进了高贵的英国领土杀光了拼死保卫国家的勇士们一样悲壮得催人泪下。

而这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流言,考虑到那位完全丧失理智见人就攻击的姑娘那□□的出场及其本身那即使污迹斑斑也颇为标致的长相,另一种版本的猜测明显更易为人所接受。

这让疯姑娘收到了暗地里为数不少的支撑与同情,但有鉴于那些猜测过于不正经,有那么点儿少儿不宜,此处便也不再细说。

反正当那些还在费尽心思封锁济贫院保存案发现场的哈福德郡乡绅们发觉到的时候,大街小巷已完全被舰队街牛津路那些苍蝇般摆脱不去的记者们包围了——情势已然处在崩溃的边缘,一不小心就能脱离掌控。

问题的严重性从三天之后整个哈福德郡个性最软弱最没主见的卢卡斯太太居然突然气呼呼的拿着一叠报纸跑到贝内特家找她的好朋友贝内特太太哭诉说那些杀千刀的王/八/蛋,本地的名声都搞坏了,她们家以后在外头的亲戚们面前可抬不起头来做人等等言论就能一窥究竟了。

彼时贝内特太太躺在梳妆室的躺椅上哀叹连连,她神经衰落的老毛病又发作了——她的丈夫不声不响地带着女儿们在拉斯庄园住了三天。期间还是她派奥里去问才得到一张便条说他们应拉斯先生邀请要在拉斯家多住上些日子。轻飘飘的几个短句,无非是伊丽莎白多么受拉斯家新娘子的欢迎,家里切需紧闭门户小心安全,她和女儿们都不要出门之类的话。

噢,就好像她是不懂事儿的三岁小孩一样!

她就此被气得犯了病,心里想着她要是就此病死了,他们才知道后悔呢。

一想到这个,她就感到一阵快慰,看到面前痛哭流涕的卢卡斯太太,她还有心情安慰她说幸好推事官是上头安排下来的,并不是本地人,出了事也是他自己管理不善,怪不到她们头上——反正没听说首相做错事能让国王陛下去担责任的。

这个例子举得太有道理,卢卡斯太太这个头脑简单的女人直愣愣地看着她,鬼使神差就给她说服了。

两人正聊天,贝内特太太听到大路上传来的马车声突然就从床上一跃而起,她扑倒窗台上朝外张望,是的,她没听错,那是她的丈夫和女儿们回来了。

马脖子上的大铃铛缺了个口,但因为当年新婚时贝内特先生告诉她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古董,有眼力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所以她一直舍不得换。这会儿听着这缺角铃铛独有的熟悉声音,欣喜之情立即盈满了贝内特太太心头,她拢了拢头发,披着晨衣就下去了。

直到她见到已经先她一步等在门厅的嘉丁纳太太和菲利普太太,她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受了伤害的病人,不该表现的如此殷勤而富有活力。

因此,贝内特先生一进门就有幸看到了太太的脸色从红光满面转变为虚弱颓丧这神奇的一幕。

十几年来共同生活的经历已经足够贝内特先生一眼看穿她那简单的脑回路了,但这回他对此却什么也没说,即没冷嘲也没热讽,而是径直越过了家里这些人招呼卢卡斯太太说她丈夫跟着他的马车回来了,这会儿在家里找她。

卢卡斯太太一听忙不迭地就告辞走了。

等她一走,贝内特先生的身体就开始摇摇欲坠起来,在大伙儿反应过来之前,他就面朝下往前栽去。

在女人们惊恐的尖叫声中原本悄无声息站在一边的玛丽突然出现在了贝内特先生面前,她维持着前后脚、交、叉站立右膝微屈的姿势稳稳接住了她倒下的父亲。

贝内特先生就这么维持着双膝跪地的古怪姿势将头靠在玛丽单薄的左肩上,他已然昏迷,只能由玛丽抱着他的脑袋才不至于狼狈的摔倒在地。

伊丽莎白牵着莉迪亚就站在贝内特先生身后一臂宽的位置,她震惊地哭喊着爸爸抢上前来帮忙。

贝内特太太这下可顾不得自己的矜持了,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扑上来查看,一边心慌意乱高喊着叫仆人快去请医生。

在众人的帮助下她把贝内特先生的后脑勺搁在了自己的膝盖之上,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她不得不注意到她丈夫那蜡黄的脸色和明显凹陷下去的脸颊。

她条件反射就想质问一路同来的伊丽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可她一和二女儿照面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不过短短几天,伊丽莎白就显得憔悴不堪起来。这孩子瘦得不成样子,原本还有几分孩童特有的圆润的腹部现在即使是在半蹲着的状态也已经堆不出肉来了。

贝内特太太难以置信地摸了摸她的胳膊,手指摩挲间那细弱的触感无疑气得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记得这几天她们的父亲是带她们去了有钱的叫人咬牙切齿的拉斯家而不是其他什么饭都吃不上的穷乡僻壤。

想到这儿,她焦急地把被吓得有点儿呆愣愣的莉迪亚一把拉到身边上下查看起来。

还好!她的莉迪亚小宝贝儿正常的很,兴许还长了几斤肉,贴过来亲吻她的小嘴唇软软的肉嘟嘟的,两个小酒窝还和以前一样甜蜜蜜,真是个叫人省心的好孩子!

两相对比之下,哭得泣不成声的伊丽莎白不由更遭贝内特太太嫌恶。她对她真是又气愤又心疼,问着她时语气就变得十分咄咄逼人。

好在伊丽莎白其实也并不很在乎她的情绪,光是父亲倒下这件事给她的打击就够大的了,她边抹着眼泪边哽咽说:“爸爸已经整整三天没睡觉了。”

“老天爷!为得什么呀?!”贝内特太太这话问得好,别说是她了,就是嘉丁纳太太也觉得无比费解,连带上男仆赶来解围的希尔太太也是满脸不赞同的样子。

对此伊丽莎白只是哭着摇头,她咬住下唇一言不发,那力道几乎不曾把自己的嘴唇咬破。

贝内特太太看着她这没出息的样子就忍不住要去打她的嘴,但后来玛丽凑过来拥抱伊丽莎白的举动挡住了她的动作,同时嘉丁纳太太又来劝她说得赶紧把贝内特先生挪到楼上去,她才不得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