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几条大街,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李扶倾一直在跑,不过碍于人流,速度便慢下了几分,偶尔撞上人,就能听见一些叫骂人,可方堂金等人还在后面穷追不舍,并且不断对他叫着,再不站住就打断他的腿。
李扶倾听了,又是担心又是觉得好笑,如若真站住了,那才是真的要断腿。而在方堂金等人背后,李浩建也很快跟了上来,大街上的人见了这鼻青脸肿的李浩建,都是将目光转至他身上,不知道这昊阳门南院的少主怎么就成这副模样了。
李浩建离方堂金等人也越来越近,又叫道:“千万别放走了他!”
方堂金等人早已然对李扶倾穷追不舍,李浩建很快又被落下了,不过奔跑数里,李扶倾只觉累了,方堂金等人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两者之间虽然相隔不过十来米,可迟迟缩不短距离,随后都稍微停下来喘了几口气。
李扶倾回头看瞟了一眼方堂金等人的位置,扒着一道石栏休息片刻,气喘吁吁,心中骂道:“这帮人怎么像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随后他见前面不远处有处天方酒楼,那酒楼生意兴隆,人来人往,如若躲进去,说不定能甩掉方堂金他们。
此时他的体力也稍微恢复了一点,旋即加快速度,在前方人群较多的地方飞速一转,躲进了酒楼。
方堂金等人转过角,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好向前寻找,可也没寻得半个身影,有些纳闷这小子怎么突然间速度这么快,竟然转眼就不见了。
没了办法,几人只得作罢,等着李浩建跟上来再商量,没一会儿,李浩建便慢悠悠的转过了街角,见了方堂金等人,捂着青肿的右眼问道:“那小子去哪了?”
方堂金舒了一口气,回道:“建哥,跟丢了!”紧接着,他看向了酒楼,追了这么大半天早就累成了狗,又觉肚中饥饿,便对李浩建道:“建哥,反正那小子明天还会来上学,咱们也不用急于这时教训他,不如先去把肚子填饱吧!”
李浩建听了,一巴掌盖在了他的脑袋上,怒道:“我这脸都快被那家伙踢废了,你们还有脸吃饭?还不赶快陪我去医馆抓药!”说着时又发出哎哟哎哟的叫声。众人一听,也只得作罢,离开了酒楼。
李扶倾躲在酒楼大门背后,透着门缝见李浩建等人已经离开,长舒了一口气,从门后走了出来。跑了这么久,他的肚子也开始在打雷了,他摸了摸口袋,摸出二两银子,心中高兴道:“还好温爷爷给了我二两银子,今天就吃顿好的!”
他走到酒楼二楼,坐了下来,用稚嫩的声音叫道:“小二!”
他这一叫,小二急忙迎了上来,可见他是这昊阳门北院“鼎鼎大名”的废物少主时,便显得没那么客气,神色上有些鄙夷,挺肚凸腰的道:“原来是李少主啊,你带够银子了吗?就敢来我们天方酒楼吃饭?”
李扶倾瞥了一眼小二,心想瞧不起谁呢,虽然自己修为不济,但好歹也算个少主,当下便从口袋掏出一锭银子,重重的拍在了桌上,歪着头道:“别废话,先上一斤牛肉,一盘花生米,再打一壶酒来!”
这小二开始有些纳闷,心想这李扶倾也不过十二三岁,这一壶酒能吃得下去吗?不过见了那锭银子,便也没多问,神情一变,急忙将抹布从肩上甩了下来,擦了桌子,紧接着对他哈了哈腰,笑道:“李少主稍等,酒菜马上就来!”
李扶倾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去办,小二这才开心的拿着银子,朝后厨走去了。
而旁边几桌的人此时都将目光投到了李扶倾身上,不过不是因为他是昊阳门那死而复生的少主,却是因为他叫了一壶酒,不少人都是议论纷纷,甚至有人笑了出来。
“这小子年纪轻轻,也敢叫一壶酒,待会儿可别酒醉,吐在桌上才是!”
“我还真想看看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是怎么喝下一壶酒的!”
“别管他了,我们喝我们的!”
几人说着时,端着碗碰了一碰,咕噜咕噜喝起了酒来,而在这桌人的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扎了个发髻,可后面的头发却是蓬乱无比,留一道八字胡,中年男子一人独饮,桌上摆着两盘还未吃完的牛肉,摆着两个酒壶,想必是已经喝完一壶了,只见他随意瞟了一眼李扶倾,却又继续吃起了酒来。
李扶倾虽听见了那些人笑话他,但没做理会,就等着酒菜上来,毕竟自己前世总喜欢喝酒,来到这里好几天,连一口酒都没沾过,不免心中发痒,这一壶酒还真难不倒他。
没过一会儿,李扶倾已经吃上了肉,那壶酒也端了上来,他倒出一碗酒来,碗口上泛起不少酒沫子,他略微抿了一口,不由皱眉,心道:“这个世界的酒,度数也太低了吧,这也能算酒!”
李扶倾知道自己也还有些酒量,前世喝酒时,也不过把啤酒当做水来喝,而这个世界的酒,比起啤水来说,度数稍微高上那么一点,也只能勉强算个啤酒,这一壶酒也喝不过瘾啊。
李扶倾拾起筷子,每吃一块肉,抓几粒花生塞进嘴里,便是一碗酒下肚,盘中的牛肉还剩三分之二,这一壶酒已经见底,再也倒不出来。
李扶倾只觉难以尽心,又对小二叫道:“小二,再给我上盘牛肉,来三壶酒!”
那小二看着李扶倾怔了片刻,哪里能想到这小孩酒量如此惊人,回过神来后,又只得急忙将酒菜端了上来。
没过一会儿,李扶倾又吃了半斤肉,喝了一壶酒,周围人见状,都是目瞪舌桥,这一人喝两壶酒,已然是海量了,而且见他不过十二三岁,下巴更是快惊得掉到地上,酒量一般的成年男子,喝上两壶酒也需要不少时间,可他却连喝了两壶,并且还不断的往自己碗中倒着酒。
那一旁的扎着发髻的中年人见状,却是心中欣喜,他这辈子最是嗜酒如命,身边的朋友没一个能喝酒的,自己常吹嘘喝遍天下无敌手,四五壶酒对他来说,倒也是小菜一碟。
而他这一生也最喜欢和喜欢喝酒的人交朋友,如若有人酒量比得上他,他更是视其为真朋,平时他也没什么追求,就希望世间能找到一个真正的对手,能将他喝趴在地。
他又观察了李扶倾一会儿,发现这小孩喝酒根本停不下来,一碗接着一碗的倒,登时有些按捺不住,提着一壶酒便走了过去,对李扶倾道:“小兄弟,海量啊,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像你这么能喝的人,不如我和你并做一桌,咱俩喝个痛快如何!”
李扶倾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觉这人像是十几天没有洗脸的一样,口音不像是菩蛮城人,也不知是从哪来的。不过他也没拒绝,心想自己一人喝酒也是无聊,便回道:“要喝便喝吧,酒钱倒是有的!”
那中年人呵呵笑道:“小兄弟这是哪里的话,这顿酒,我请你喝便是!”
李扶倾瞧他穿得破破烂烂的,也不像是有钱人,心想莫不是个蹭酒喝的人,于是摆了摆手道:“不用,我请你就是了,你尽管喝吧!”
随后他又叫来了小二,说道:“之前剩下的银子还能买多少酒!就全上来吧!”
小二听了,心想这一两银子可值一千文铜钱,足以买二百斗米,也就是二十石,就算是换成酒,那也是不少数量了,于是问道:“这么多酒,两位喝得完吗?”
李扶倾对这小二见钱眼开的印象并不好,当下不耐烦的回道:“你尽管上,我们能喝多少便是多少,如若喝完了,你继续上,不差你的钱,如若喝不完,这剩下的钱就权当给你的小费了!”
小二一听,心想他们怎么也喝不完这么多酒吧,高兴的应了一声:“得嘞!”随后便快速将酒搬了上来,又多带了几盘牛肉。
那中年男子见状,亲手给李扶倾倒了一碗酒,嘿嘿笑道:“小兄弟,这多不好意思,说好了我请你的!”
李扶倾端起酒,往这中年男子身前的碗碰了一碰,淡淡的道:“前辈不用管,这两个人喝酒,还计较这些干嘛,喝酒便是了!”紧接着一口便将碗中的酒喝了个干净,自己又满上了一碗。
中年男子听了他的话,兴奋许多,只觉这少年心性竟如此成熟,不仅不害怕自己这邋遢的模样,喝酒也是如此豪爽,竟将酒当做水喝了,便道:“干脆!我喜欢!”跟着一口将酒喝了下去。
二人交谈甚欢,转眼竟已经喝了十壶酒,中年男子拍案笑道:“我这一辈子,在喝酒上还真没遇见过敌手,没成想一个孩子竟能与我一较高下了!”
随后他盯着李扶倾,抓起一大块肉塞到嘴里,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可否交个朋友,日后我能否继续找你喝酒?”
李扶倾听他这么问,更加肯定他不是菩蛮城的人,将端到嘴边的酒碗放了回来,回道:“哦!我叫李扶倾!前辈您呢?”
中年男子回道:“你别总是前辈前辈的叫我,能和我喝酒便是朋友,我叫庹斯伯,我年纪比你长,如若你愿意,叫我一声哥就行!”
李扶倾听了,心道:“他这姓氏好像和九儿一个样,庹这个姓在这个世界那么多人的吗?”
不过刚才庹斯伯那一番话,倒是令他哭笑不得,回道:“我说大叔,看你样貌,想来也有四十老几了吧,我叫你哥,适合吗?”
庹司伯撇了撇自己的八字胡,笑道:“我庹某向来以酒交友,年纪不是问题,我的酒友之中上至百岁老者,下至十七八岁的青年,不过向你这般年纪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说罢,又端起酒碗,咕噜喝了下去。
李扶倾说道:“不过你要是知道我是什么人,想必你也不愿和我做朋友了!”
庹斯伯一脸疑惑,道:“此话怎讲!”
李扶倾道:“我可是那昊阳门北院出了名的废物少主,在这菩蛮城中,名声可不好,听你口音是外地人,不认识我也正常!”
庹斯伯一听,猛地拍了拍桌子,周围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小声说着他的不是,旋即只听见他大声骂道:“世间且有这等道理,怎可凭修为判定一个人,扶倾小兄弟,你放心,我庹某绝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交朋友又且能单看修为,这世间不知有多少元灵斗者是靠着那卑鄙的行径,才一步一步爬上去的,那种小人,就算有了修为又有何用!”
李扶倾笑道:“先生这意思,莫不是说越穷的人钱越干净?越弱的人心地越善良?”
庹斯伯笑道:“是这么一回道理!”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事,似乎十分难受,又喝了两碗酒,最后问道:“小兄弟,不是庹某说假,你是唯一能和我喝上八壶酒的人,你这朋友我交定了,你给个痛快话,免得我自作多情,吃酒也吃得不爽快!”
李扶倾还真是对这世界的人服气了,先是遇到个诗痴林好,这下又遇到个酒痴庹斯伯,不过想着多一个朋友也没什么坏处,他倒满了一碗酒,敬道:“庹前辈这是哪里的话,向来别人都只会瞧不起我,少有人愿意做我朋友,既然如此,扶倾以后叫你一声庹大哥便是!”
庹斯伯也倒满一碗酒,拍了拍李扶倾的小肩膀,哈哈笑道:“好兄弟,以后我就是你大哥,谁还敢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我帮你教训他便是!”
“多谢大哥!不过也没什么人欺负我!”李扶倾道:“不过大哥既然不是菩蛮城的人,那是从哪来的!”
庹斯伯道:“从京城来的,到这里看望一下亲戚!”
“原来如此!”李扶倾道。
庹斯伯催促道:“别废话了,喝酒!”
说罢,两人抬起碗碰了一捧,又将酒干了下去,一杯接着一杯,竟将酒菜全部吃完了,不知不觉已到子时,酒楼客人都已经走得干净,庹斯伯喝得尽心,已然有了七分醉意,只是李扶倾却无任何反应,最多也就相当于喝了个上半场。
庹斯伯见了满脸泛红,醉眼朦胧间看着李扶倾,拍了拍李扶倾肩膀道:“兄弟,海量,海量啊……我庹斯伯今天是遇见对手了,不过今日哥哥是喝不动了,改日再战如何?”
李扶倾点了点头,问道:“大哥住在哪里,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庹斯伯站起身来,快要有些站不稳,慢悠悠从腰间掏出一块牌子,似是铜金所铸,将其塞到了李扶倾手里,已是醉了,口齿并不清晰的道:“以后如若去了京城,便来悬明司找我,这块腰牌你留着,到得京城后,只要将这腰牌一亮,自然是没人敢拦你!”
李扶倾也不知这腰牌是何物,不过听他说起来,似乎并不简单,但见其醉意上头,也只好暂且将其收下,站起身来扶着他,说道:“大哥,你不行了,我还是尽快扶你回去休息吧!”
庹斯伯一把撒开了他的手,迷迷糊糊的道:“我没醉,我庹斯伯喝遍天下,这几斤酒又何足挂齿,你不用管我,我自行离去便是!”
随后只见他窜窜倒到的从桌子旁走开,又道:“兄弟,明天我便离开菩蛮城了,将来你一定要记得来京城找我喝酒!”
李扶倾见他竟然往楼台走去,忙上前拉住,问道:“大哥,你这是要去哪,那是楼台,可走不得!”
庹斯伯只觉得天旋地转,却依然逞强,说着自己还没醉之类的话,又一把将李扶倾的手甩开,忽然脚下用力,腾空而起,双脚落在了楼台边上的木栏上,摇摇晃晃,拱手对李扶倾道:“兄弟,我就先走了,日后再见!”
李扶倾只觉这人修为不浅,刚才他腾空之时,楼上地板并未颤动,却是如羽毛一般轻盈,落在了木栏上,索性也不担心,拱手道:“来日再见!”
他刚放下手时,那庹斯伯却是身子猛一晃悠,脚下一滑,竟然踩了个空,掉下了楼去,随后就啪的一声,楼下鸡笼被其打翻在地,笼中的鸡吓得一通乱跳,不时传来鸡叫声。
“坏了,这还不得摔死!”李扶倾暗道一声,忙走向楼台边上,却见庹斯伯脸朝着地,双手撑着地慢慢爬了起来,摸着老腰啊哟叫疼。
李扶倾担心之余,心想从二楼掉下去和从二十楼掉下去的区别就是不一样,从二楼掉下去先是听见“啪”的一声,随后才听见“啊”,而从二十楼掉下去,先是听见“啊”,最后才听见“啪”的一声。
于此,李扶倾够着身子看向楼下,问道:“我说大哥,你没事吧?”
庹斯伯从二楼摔下去,倒也摔得清醒了许多,忙摆了摆手,回道:“兄弟不必担心,哥哥没事,多谢你今日请我吃酒,哥哥就先告辞了!”
李扶倾也是无奈,说道:“那大哥你小心点,别再摔了!”
庹斯伯应了一声,只觉自己今日被这小家伙给喝趴了,的确是有些离谱,也不想让自己这刚认的兄弟继续看笑话,随后便汇聚元力于双脚之上,猛地朝地上一踩,竟然腾空飞出,踩在了对面房顶上。
李扶倾见了,目瞪口呆,惊道:“这轻功倒也了得!”
他只管看着,又见庹斯伯再次飞了出去,连续跃过了几座屋顶,李扶倾见状,更加肯定,这庹斯伯的修为定然不简单,至少从刚才的情况来看,修为至少在温泰何之上。
可就在他惊叹之余,那庹斯伯跃起之时,竟没站稳,踩到一块潮湿瓦片,竟然从房顶上摔了下去,随后就只听见“啊”的叫声响彻而来。
李扶倾见状,不由得摇了摇头,无奈的道:“喝酒就别耍轻功了呗,这一下恐怕又摔惨了!”
随后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腰牌,只见上面刻着五个铜字——悬明司司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