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嫣公主眸光一转，扬声叫道“盈儿，去禀报父皇，就说我动了胎气，现在腹痛难忍，呕吐不止。”

清凉殿中，八角鲵兽香炉中焚着宁神香，轻烟飘散如缕。誉帝隔着帘帐，听着华嫣痛苦不止的呻吟声，面色越发阴沉，“公主接连腹痛，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首发须白了一半的太医启声回道“公主这是忧思不断，惊惧过度引发的胎像不稳。微臣虽可用药物辅以治疗，但若不解了公主心病，怕也是收效甚微。而心病，还需心药医，微臣无法可医。”

誉帝的目光转向了华嫣公主身旁服侍的丫鬟，“公主到底为何事忧心至此，累及府中胎儿？”

盈儿膝盖一软，普通一声跪了下去，眸中的泪光让人见之则怜“公主一旦如眠，便会噩梦缠身，奴婢等为公主求了许多平安福，不止如此，还在公主就寝之时诵经祈福，也于是无补，公主每次醒来皆是汗流夹背，浸湿了床榻……”盈儿的声音低了下去“奴婢有次见公主自梦中惊醒，猝然起身，口中……口中唤着驸马的名字。”

“住嘴！谁准你在父皇面前嚼舌根子！”华嫣公主虚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气势，喘息了一瞬才又训斥道“边疆战事吃紧！本宫不欲再让这种小事惹父皇心烦。倒是你这个多嘴的蹄子，来人……拖出去掌嘴！”

誉帝叹了一口气，扬手止住了走过来的两个嬷嬷，道“盈儿她也是一番好心。你腹中胎儿是朕唯一的外孙，朕怎会不心疼他……”

誉帝看着帘帐中若隐若现的华嫣，“朕的嫣儿真是长大了，也懂事了不少，懂得为父皇分忧了。”

太医叩首“微臣已诊出公主腹中胎儿是小皇孙，圣上真是洪福齐天。”

闻言，誉帝朗声而笑，“当真如此？！”他看着略有些面生的太医，问道“朕怎么不常见到你？”

“回圣上的话，太医院人才济济，微臣医术不济，资质平庸，圣上记不得也是常有的事情。”太医躬身答道。

“朕看你的医术，比旁人还好些。”誉帝沉吟了片刻“正好太医院缺了院正一职，你若保得公主腹中胎儿无虞，朕便让你补了这空缺。”

“微臣自当竭尽全力，为公主保胎。绝不辜负圣上厚待。”声音中不无惊喜。

正在这时，内官踩着细步，捏着轻而尖的声音禀道“启禀圣上，太师求见。”

誉帝起身，嘱咐了华嫣几句，拨下大批赏赐，便走出了清凉殿。

盈儿扶着华嫣公主起身，“本宫说的不错吧，若你按照本宫所说，尽心做事，定可在父皇面前露脸……如若不然，想必后果你也自当明白。”

太医身子一颤，道“微臣，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华嫣公主满意的笑了笑，“你且退下吧。”

盈儿一路将太医送了清凉殿，又对太医冷声道“公主能让你加官进爵，也能让你人头落地，今日之事，公主不想让第四人知晓。”

太医面色一正，“微臣明白。”

盈儿将一袋金珠放入太医的手中，沉甸甸的重量让太医喜不自胜，又保证了一番方才离开。

慕容泓看着碗中的褐色药汁，苦涩的味道让他皱起了眉，他看着夏忽，忍不住说道“你还真是孱弱——仿若我每次见你，你都是在吃药。”

夏忽扬眉，“难道我第一次在王爷面前喝药，不是因为王爷百步穿杨的箭法吗？”

慕容泓被刺了一句，当即恼羞成怒“你当时……可不就是个贼吗？”夏忽想起那时的初见，嘴角有了一丝苦意“你才是贼。我的半条命，都要没了。”

慕容泓嘿嘿了一声，将凉了一点的药推了过去，道“现在不把药喝完了，你仍旧没命。”

夏忽面色一黑，冷冰冰的看着慕容泓。

夏忽觉得时间一丝一毫的的这样滑过，竟然快的止不住前进的脚步。

看着面前脸色稍稍圆润一些的姜暮，夏忽心底觉得暖暖的，仿若有了铜墙铁壁的护卫一样，特别的踏实。

“姐，你真的要去离国，嫁给慕容泓吗？”在夏忽为姜暮的双手四肢按摩，试图让姜暮恢复点滴知觉的时候，姜暮盯着夏忽的眼睛，认真的问道“你喜欢他吗？”

夏忽沉默了下来，半响后朝着姜暮嘻嘻的笑了一下“你才多大年纪，就想着这些情情爱爱的。”

姜暮却神色一暗。“姐，你变了。”

夏忽沉默的看着姜暮，想撤出一个笑容给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再也笑不出来了。

姜暮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姐，你以前很调皮的，总是喜欢捉弄我。你还记得吗，有一年，娘做了你最爱吃的五色汤圆，你把我碗里的汤圆里包进去了一颗琉璃珠，差点把我一下子噎的呼吸不过来，娘和爹生气的要罚你跪在祠堂一整夜，可你瘪瘪嘴，转着两颗大眼睛，仿若要哭出来一样，娘就不忍心罚你，将你抱回了屋子里。”

“你以前总是爱伏在母亲的肩头上撒娇，分明比我还大，却总是爱欺负我。”

“还记得，那时候你被无缺公子收做了徒弟，爹爹高兴的把你一路抱回了家，自此往后，你更是家里的宝贝……”

“可是，姜暮，我们都长大了。”夏忽的语声缥缈，感慨万千“我们再也回不去那个时候了。”

“姐，你从前，没有这样冷冰冰的神色……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笑着的，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即使伤心生气，你也不会这样……”

“够了！”夏忽吼道“别再说了。我变了，我是变了……因为我是踩着父母的鲜血才站在这里的！你要我如何……如何还能变成从前那样娇憨天真的姜宓！我变了，难道你就没有变吗？”

姜暮的眼睛一闭。脸上的神色哀伤的不能自抑，好似所有的温暖都一夕抽离。

时光沉静的、缓慢的流淌着，不动声色的改变了多少人的面容。夏忽不知道。

沉默中，夏忽听到姜暮轻微的声音响了起来“姐，我只是，只是，想要你幸福一点。”

夏忽的心倏然崩溃了。

她扑上去，将头埋进了姜暮的怀中“对不起，姐姐不应该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