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昭雪刚在殿中的软塌上坐下,身子还未回暖,门外侍立的丫鬟婆子便在门外高声喊道“傅小姐,殿下来了。”
傅昭雪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赶忙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站起了身,走到门边,福下了身子。
果不其然,果真是华凉走了进来。
绸缎摩擦的声音中,众人的跪拜相迎声中,傅昭雪听到了自己略微颤抖的声音“殿下万安。”
华凉的步子在她身边停住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许久,紧抿着的唇吐出了几个字“从今日往后,你再不许穿碧色的衣裳,”顿了一顿,又说道“这白玉合簪,是公主送你的?”
傅昭雪惊恐不已,点了点头,弱弱的启声道“这是公主命人送来给昭雪的大婚之礼。”
华凉冰冷的目光在傅昭雪身上打了个转,走近了几步,凑到傅昭雪的身侧,伸手取下了那支玉簪,目光凝在簪子上半响,手轻轻一松,簪子跌在地上,摔成了两截,问道“剩下的簪子呢?”
傅昭雪的面色惨白如霜,满殿的丫鬟婆子的目光皆是落在了她身上,愤怒和窘迫让她低下了头,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僵立了半响,直到身旁的丫鬟碰了碰她,她才回过神来,看着华凉淡漠的神色,命丫鬟去找出了那一套她爱不释手的簪子。
丫鬟递给了她,她双手接过,目光在簪盒上停留了许久,才屈膝跪在地上,双手将簪盒举过头顶,奉在了华凉的面前,“这是大婚前日,公主身边的大丫鬟盈儿姑娘亲自送到太师府的,说这是殿下给昭雪的新婚礼物,昭雪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差错,引得殿下如此大怒。”
华凉的目光倏然沉了下去,如一泓秋水,波光寒亮,他点了点头,伸出手,一把扬起了那盒子,盒子摔在了地上,盒中的簪子也跌了出去,扑了一地,玉色淡碧,晶莹剔透,似有水光流淌。
他朝着傅昭雪道“你且起身吧。”他立了半响,对着跪了一地的丫鬟,吩咐道“你们都起身吧,好好照顾你们小姐。”
说完这句话,华凉起身便走了出去。
丫鬟呆立半响,起身扶起了傅昭雪,悉声劝道“小姐……地上冷,咱们快起来到塌上躺一会儿吧。”
傅昭雪目光呆滞半响,随着丫鬟起了身,坐到了软塌上,许久之后,她把脸伏在了锦被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身后的丫鬟忙把所有人都轰出了殿,一个人站在傅昭雪身旁,看着痛苦的傅昭雪,面色也担忧了起来,她怯懦着出声劝道“小姐……我们要不要……要不要告诉老爷……让老爷为我们做主?”
傅昭雪自锦被中抬起了头,眼睛红肿如核桃,望着丫鬟,又呵斥道“告诉了爹爹,除了让爹爹担心之外还能怎么样!殿下是大宸太子,爹爹又能哪般……还不是……还不是我……没有本事,栓不住殿下的心……还要告诉爹爹,让府中姨娘嗤笑爹爹和娘亲吗?”
丫鬟缩了缩肩膀,“是奴婢思虑不周,小姐恕罪。”
丫鬟一边说一边走到案边斟了一杯热茶,捧到傅昭雪身旁,递了过去“小姐快喝点热水吧,暖暖身子,过几日,小姐还要归省呢。”
傅昭雪接过了茶杯,捧在手里,摩挲着杯沿,点了点头,想到归省之日,还有出嫁时府中姨娘的冷嘲热讽,她不禁哀伤了起来,望着丫鬟,分外怀疑的问道“若归省之时……殿下……殿下不肯相陪……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丫鬟也是一脸担忧的望着傅昭雪,眼中泪光盈睫“小姐受苦了……”
傅昭雪摇了摇头,安慰自己道“不会的,殿下不会这般决绝,他虽然不喜欢我,但是起码还要顾着圣上和皇后以及爹爹的面子,不会在归省之日让我们这般难堪。”
丫鬟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又为傅昭雪添了一点新茶,说道“一直以来,奴婢都听闻太子殿下温润似水,是一个翩翩佳公子,是众位皇子中最出色的,可是如今一见,太子殿下未免……”丫鬟说着说着便顿住了,似乎是想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了。
傅昭雪摇了摇头,对着丫鬟道“殿下的确是温润似水,善良非常,不管是对着位高权重的高官,还是一贫如洗的百姓,都是谦和有礼。”傅昭雪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犹记得初见的时候……我还只有十岁,随着母亲到城郊游玩,却遇见了许多难民,仿若那时候是江南水患频发,冲毁了堤坝,使得素有鱼米之乡之称的江南颗粒无收,多出了许多流民,一路颠沛流离抵达了帝京,却被城卫拦住了……后来,我便在一所粥棚前遇见了太子殿下。那时我还不知道他就是太子的第三子,他穿着粗布的布衣,戴着方帽,一派小厮的打扮,站在一间小小的粥棚前,在那里煮粥,然后招呼着那些流民来吃,站在他身后的,便是如今的清河郡王宋远之,也是同样的打扮……”
“我当时就想,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呢,那样普通而略显破旧的衣服竟然会被他穿的那样好看,周身散发着高贵的气质,让人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看到。我当时看了许久,却因着母亲在一旁,不敢出声询问。”
“回到府中的时候,我才从母亲与父亲的对话中知道,那个人很有可能是太子的三子。”
“自此之后,我抓住每一次机会,参加各种宫宴,扮作父亲身旁的小厮,随着父亲出入宫廷,都只为可以看他一眼……”
丫鬟伸出手,擦掉傅昭雪脸上滑下来的泪珠,叹息了一声。
“再后来……先帝驾崩了,在最后关头,定下了三殿下与丞相的长女姜宓的亲事……”
“姜宓的家世显赫,才名之盛,我自知无法高攀,只能仰望着,暗自伤心,虽是心有不甘,也只能罢手……”
“可是,后来……转机就那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