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宋秉淮的意思,现在实在不是和楚辛夷等人起正面冲突的时候。但尚霖明显的艺高人胆大,他也不太好说什么。
邓恒随着兰翠和岫玉上山寻到了楚辛夷等人,尚未来得及舒一口气,就看见了他本已经死去的上司,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险些没噎出个好歹来,神情变了又变,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邓恒出身微寒,少时拜了个镖师做了徒弟,功夫方面实在是差了一点。眼下南修桓重伤,已经是明摆着的指望不上了,有效的战力便只剩下了兰翠和岫玉两个人。
尚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一眼便认得出来兰翠和岫玉的出处,当下笑笑,问:“你们这功夫路子看上去熟得很,没准我和你们师父是旧相识也说不定啊。”言下便是不将两个姑娘放在眼里了。
尚霖并未将春草长当做暗器一类来使用,而是两只手指夹着一支薄刃,竟是当了指刃来用。岫玉长剑一亮,竟是没能动那一支春草长半分。只这一招便能看出差距来了,接下去便是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尚霖彬彬有礼地朝着楚辛夷一拱手,笑容满面道:“这位美人,不知尚某人是否有幸可邀美人一叙?”
楚辛夷安静地站在原地认真地打量着尚霖,目光平静无波:“那要看先生有没有让我感兴趣的话题了。”
尚霖哈哈一笑,指着楚辛夷对宋秉淮道:“你的上司们是不是都这么有趣的?”
宋秉淮的脸色当时就是一片铁青。
尚霖也不只是当真狂妄自大还是另有打算,闲情逸致倒是多得很,瞧着宋秉淮脸色不好还要凑上去关切地问上两句。但他越是说的多宋秉淮脸色就越难看,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揪着尚霖怒道:“你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尚霖两手一摊,表情非常无辜:“我没忘啊,你看,他们不是没走吗?跑不了跑不了,不着急,我觉得你这个脾气啊实在是需要改改了......”
楚辛夷冷眼看着尚霖和宋秉淮两人戏剧般的拉拉扯扯,低声对南修桓说:“我怎么觉得尚霖在故意拖时间,他在等什么?”
南修桓小幅度地摇摇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这没什么好去猜测的,是友非敌,是敌非友,无非也就是这两种了,尚霖在,他们一行人就是走不了的,那便等着就是了。
这个答案来得很快。
邓恒不放心就这样无休止地拖下去,刚有所动作,尚霖手中的春草长便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拦在了众人面前。
然后有人抬手拔下了钉在书上的春草长来,详详细细地打量了手里的细刃小刀:“不问自取是为贼啊老东西。”
尚霖矫揉造作地做西子捧心状:“太过分了,以前还叫声前辈的,这就变成老东西了,现在的年轻人啊。”
风长豫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大大方方上前朝着尚霖伸出手。
尚霖委委屈屈地撇撇嘴,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摸出两个锦囊来,赌气一样塞进风长豫手里。转身气鼓鼓地走了。
宋秉淮忙跟上去,怒道:“你到底在搞什么?”
尚霖痛心疾首地拉住他:“你不知道啊,那是我债主啊,不躲着等着倾家荡产吗?都怪我当时一时嘴馋,谁知道这人黑心肠漫天要价啊......”
后面的逐渐听不到了。
南修桓嘴角抽一抽,道:“他说的不会是当时喝你的那几坛酒吧?”
风长豫点点头:“是啊,不过主要原因是我手里握着他的把柄。”
“什么把柄?”
风长豫闻言没回答,而是详详细细地打量了南修桓,然后一掌切在他后颈,小心翼翼接住他,嘴上依然满是嫌弃:“废话怎么那么多?”然后他看向楚辛夷,问:“你带他回朔阳,还是我带他去百花谷找颜茹?”
楚辛夷道:“朔阳。”
“好。”风长豫放心的很,半点犹豫都没有,把不省人事的南修桓往地上一扔,扭脸摸出他的扇子来,风流倜傥地转身走了。
楚辛夷:“......”
邓恒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接过了南修桓。楚辛夷上前两步,叫住了风长豫,问:“你来此,是尚霖给你的消息?”
风长豫目光走马观花地略过她身后大队的人马,伸出根手指竖在了嘴边:“殿下冰雪聪明,有些事情实在不必较真。”
楚辛夷了然,随即敛衽为礼:“今日多谢风公子解围。”
“好说好说。”风长豫摇着扇子大咧咧一摆手,转身离去了。
楚辛夷转身,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南修桓脸上:“启程,回朔阳。”
楚辛夷回到朔阳的时候正好赶上宫中黎妃临盆。楚辛夷没心情去凑那个热闹,径自回了宫。长时间的赶路让她整个人都充满了疲惫。
越帝正在重华宫等她。
“父皇。”楚辛夷疲惫地伏在越帝膝上,这动作是十足的亲昵和依赖。
越帝有些惊讶,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儿明显不对劲的心绪来,他温柔地抬手拂过楚辛夷散在背后的长发:“怎么了,暄和?”
楚辛夷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越帝听了之后神色平静:“暄和,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是对的。”
楚辛夷摇摇头,只说了一句“不一样”便在也没有了下文。她像是当真累极了一样,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越帝也不追问,安安静静地坐着,甚至在元福前来报喜的时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元福正要退下,楚辛夷却睁开了眼睛。她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情,略整理了仪表,便在越帝的手边坐下了,问:“可是黎妃娘娘那有信了?”
元福看了一眼越帝,回道:“是,是个小皇子。”
“皇子啊。”楚辛夷接过了宫人呈上来的茶水,捏起茶盖撇尽了茶沫,抿了一口,抬头问越帝:“父皇不想去看看七弟吗?”
越帝对这个小儿子并不怎么在意的模样,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急什么?一时半刻又不会死。”
越帝不关心,楚辛夷看上去倒是关切地很,问道:“可拟了名字?”
元福早有准备,忙召进来一个小太监,将拟定好的名字呈上来给越帝过目。小太监还没走到越帝跟前,便听越帝道:“不用了,暄和你挑一个吧。”
“好啊。”楚辛夷放下手中茶盏,认认真真斟酌起小皇子的名字来,看了半晌,似是哪个都不满意的样子,然后楚辛夷一抬头,瞧见了窗外的一道彩虹来。
朔阳今晨刚下过雨。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又是艳阳高照。楚辛夷瞧着,笑道:“我看不妨就取个‘虹’字吧,雨后飞虹,是个好寓意。”
“行,就叫楚天虹吧。”越帝轻描淡写便定下了小儿子的姓名,挥手便让元福下去传旨了。
楚辛夷好奇:“怎么,父皇不喜欢七弟吗?”
越帝反问:“你喜欢?”
楚辛夷答得相当老实:“一个不懂事的娃娃而已,哪来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我不喜欢他那个母妃倒是真的。”
越帝闻言半点惊讶也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以为,你还会再等一等的。”
楚辛夷动作一顿,抬眸认真地直视了越帝,旋即笑得无奈:“什么都瞒不过父皇的眼睛。”
“暄和。”越帝叫她一声,站起身来,自上而下俯视着楚辛夷,道:“辛夷,你是我的女儿。”
“我知道。”楚辛夷说,她抬起头仰视着父亲的面容,缓缓笑起来。她正是花一样最好的年纪,此刻笑意暖暖,眼角眉梢都是诚心实意的欢喜,仿佛那欢喜从她心底满溢出来,一点一点渗出了她彩绘的皮囊。她笑起来,语气轻缓:“父亲,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越帝看着楚辛夷的目光恍惚了一瞬,而后点头,道:“这是好事,可需要我下旨赐婚?”
楚辛夷摇摇头:“不,我想等一等。”
“等到何时?”
“等到我绣好了嫁衣,”楚辛夷说:“等到他说想要娶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