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修桓睁开眼睛的时候,唯一的感觉就是饿。南修荀守在一边,一听他喊饿,二话不说端来个碗,把一碗黑漆漆的汤药一股脑灌了下去,苦得南修桓险些哭出来。
南修荀还贴心地给他拍拍背顺顺气:“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南修桓绝望地倒回床上,顿觉生无可恋。
南修荀给他诊了脉,觉得没什么大碍了,非常宽容:“要出去晒晒太阳吗?”
南修桓无言地看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天,觉得他哥就是来捣乱的。拎了被子往头上一蒙,用实际行动表示了拒绝。
南修荀拽拽被子,拽不动。十分无奈:“好吧好吧,不想出去就不出去,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叫人去找我啊。”然后南二公子把搁在枕边的书卷吧卷吧抓在手里,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去正堂复命去了。
楚辛夷前来拜访的时候已经是数日后了。她到的时候,南修桓正在凉亭里百无聊赖地听南修荀念书,整个人已经无聊到看见楚辛夷都两眼放光的地步。
南修荀看上去非常遗憾,意犹未尽地合了书,转身朝楚辛夷一礼,非常有眼力见地离开了。
楚辛夷看着南修桓,竟是一时无话,她站在原地,始终不曾上前。
“殿下?”南修桓有些奇怪。
楚辛夷低头自嘲一笑,像是在笑这一时多余的情感,她走进凉亭,神色如常:“许久不见,伤可好些了?”
“多谢殿下关心。”
楚辛夷早便从南修荀那里听到了他已经无碍的消息,此刻听了他亲口到来仍是觉得安心。而后楚辛夷开门见山:“近来朔阳出了些事情,想必南三公子尚不知情。”
南修桓找了个干净的杯子给楚辛夷斟了茶,道:“确实,还请殿下指点一二。”
“宫中有位黎妃娘娘,前些日子诞下了一位皇子。”楚辛夷道:“可惜的是,这位小皇子不姓楚。”
南修桓一愣,非常想装作没听到这句话:“这个,殿下,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
楚辛夷一脸的无所谓:“无妨,我今天来,有些事情便是要说清楚的。”
南修桓手上顿了一下,终究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这件事可能要从早些时候的柳青时说起。”楚辛夷道:“当时你与傅公子以跟踪柳青时,发现他往皇宫的方向去,我着人留意了,那是为了同黎妃传信。后来在徐州,我问了百珠和尚关于柳青时的事情,便是为了确认是黎妃所为,还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南修桓试探问道:“宋秉淮?”
楚辛夷低头笑得苦涩:“你果然已经有所怀疑了。”
南修桓的目光牢牢地黏在楚辛夷身上:“所以你一早便知道宋秉淮没有死是吗?”
“是。”楚辛夷叹了口气,始终避开南修桓的眼睛:“宋秉淮当年才是和黎妃有过婚约的人,但宋家实在算不上名门望族,黎妃的兄长,就是当今的礼部尚书李安盛。当时正逢选秀,李家只有黎妃一个适龄的姑娘,李安盛看不上宋家的门楣,便给了黎妃一碗堕胎药,买通了宫人将妹妹送进了宫。宋秉淮曾经想上门讨个说法,却让李家的人赶了出去。李安盛甚至在当年武试的时候下了绊子,想断了宋秉淮的仕途。”
南修桓:“可宋秉淮还是一路坐到了一州节度使的位子?有人帮他吗?”
楚辛夷:“不错,帮他的人就是黎妃。”
南修桓诧异:“一个宫妃,为什么能干预朝堂之事?”他一时口快,说完便觉此话大为不妥,不过好在楚辛夷并未在意,反而很乐意解惑:“后宫不得干政,只是明面上的说法。背地里,后妃以母家为倚仗,世家以后妃做助力,这早便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那……宋秉淮做这些事,是为了黎妃吗?”
楚辛夷摇摇头:“在我看来,不是。”楚辛夷细想来,觉得若是宋秉淮当真有为了黎妃可以放弃一切的决心,倒也是值得敬佩的。她接着道:“根据目前我手上掌握的东西来看,宋秉淮背后还有人,他的目的虽然暂时不算明了,但他对黎妃,应当是利用居多。”
楚辛夷想了想,说:“我去扬州,其实就是为了去钓宋秉淮这尾大鱼。但我没想到他们会从你,从叶子衿下手。”
南修桓仰起头,像是并不能接受这个说法:“你真的能确定,叶子衿是因此而死吗?”
“也许还有内情,这我并不能确定。”楚辛夷道:“但我可以肯定,你是因为我才遭了这无妄之灾。”
“老实说,殿下,我其实并不能完全认可你的这个说法。”南修桓缓慢地开口道,像是在不断打乱重整语言:“从陆苒拿着相思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可能在心里就已经做好了有一天可能会失去澄空的准备。”
楚辛夷突然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当初会选中柳青时吗?”
南修桓一滞,回避多时的话题终究还是见了天日,南修桓沮丧地闭了闭眼:“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楚辛夷却仍旧执着地把真相摆在了南修桓的面前:“刘向初当初事发,是你父亲检举的,后来你父亲便顶替了刘向初的位置。那时证据并不足以定刘向初死罪,但刘向初却在牢中自尽了,留下一封血书言明是畏罪自杀,这才是刘家没落的根本。”
“不要再说了。”南修桓声音厉了一瞬,随即又低下来,像是一种恳求:“不要再说了。”
楚辛夷也便止了这个话题:“对方会将南家列为目标,但不是你。你之所以会成为目标,纯粹是因为我。”楚辛夷抬眸看着南修桓:“我其实很抱歉。我在去扬州之前,我就知道对方一定会改变计划将矛头转向我,但我还是去了。梅玉向我动手一方面也在给我警示,但那天晚上我还是和你一同出了门。你是我一开始便计划好要留下来保命的一道护身符。现在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知道的东西,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和你说一句抱歉。”
南修桓愣怔地看了她半晌,忽然问道:“那晚如果我没有带着酒去找你呢?”
楚辛夷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我会去找你,告诉你我心里很难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不会无动于衷,之后的一切,依然会发生。”
南修桓的目光可见地黯淡了下去,他沉默了半晌,道:“殿下不必感到抱歉,我既然姓南,保护殿下周全便是分内之事。”而后他站起身来,匆忙向着楚辛夷一礼,道:“今日实在是身体不适,恕我失礼,便不送殿下了。”
楚辛夷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前所未有地感到了一阵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