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3 章
作者:薄荷糖饼      更新:2020-01-18 14:08      字数:2383

南修桓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一颗心搁在了高台上,陡然失了支撑。这感觉一点也不好,简直是糟透了,他想。此刻他突然无限怀念起那个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喂给紫砂一颗荔枝的姑娘来。

那个姑娘像是在黄金屋里娇惯出的一朵美人花,柔嫩珍贵,带着股子天真的好奇大无畏地向外界伸出了花枝。

或者是扬州那个掺了酒香的夜晚。

甚至是上元灯夜翠色衣裙的姑娘。

有一瞬间南修桓甚至责怪起楚辛夷来,何必特意来同他娓娓道来这些所谓的真实,停留在他记忆里做一个美丽而精彩的姑娘不好吗?

但南修桓心中也明白,他责怪的并不是楚辛夷所谓利用了他的真相,而是楚辛夷让那个始终逃避在自己理想世界中的自己暴露在了日光下。

刘向初为何死?那份所谓的认罪书又是从何而来的他都清楚。但那是他的父亲,在他成长中始终尊重仰望着的父亲。

这很不公平,南修桓承认。柳青时原本也该是和他一样风光无限的贵公子,会在阅遍群书后理所当然地得到属于他的一方舞台,而不是困囿于出身,遗憾甚至怨恨地同科考失之交臂。南修桓不喜欢看到柳青时,甚至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这都让他觉得自己此时的家世显赫像是偷来的一般。但他没有立场指责。

南平渡口中的朝堂,和南修彧口中的朝堂,甚至是楚天麒,傅邈,他们口中的朝堂都是一个样子的。无数人都在错误的边缘游走,大多数人的官袍上都有或大或小的漏洞。刘向初做错了,让人看到了这个破洞,所以他输了。

那不是南平渡一人便可做到的,身后连着层层叠叠的人情利益,已经过了单纯讲对错的层面。

这便是他一直在回避的现实。

他走在江湖,靠着一己能为快意恩仇,所谓的良善侠义不过是苍白的粉饰太平。

南修桓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怎样的善恶分明,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家人和睦,朋友安好,别的也就没有什么所求了。

可这份责怪与无奈之外,南修桓同样感到奇怪。暄和长公主何等高高在上的人,多少人前仆后继未曾入这位殿下的眼,他南修桓又是何德何能得她这么一番几乎称得上刻意的解释呢?

南修桓走到了门前,回过头去,像是想起什么,问道:“你在峰回山上,当真只带了兰翠和岫玉吗?”

楚辛夷沉默以对。

南修桓从他的态度里已经得到了答案,他问:“那殿下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

“得到了。”楚辛夷点头。

南修桓似乎还挺欣慰,他笑起来,问:“最后一个问题,殿下今日来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也是另有目的吗?”

楚辛夷表情一僵,似乎并未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当下竟是哑口无言。

或许楚辛夷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看向南修桓的目光已然染上了些许期待。

可是你在期待什么呢?南修桓茫然,我又能给你什么呢?

那目光那样专注,又有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谁又能真的毫无负担地辜负这样的目光?

南修桓抬手扶住了门框,故作轻松地笑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殿下即使是殿下,也可以是朋友?”

楚辛夷愣怔一下,俶尔笑起来:“是啊,即便我是暄和长公主,也仍想求得一句谅解。”

平郁城,玉绮阁。

风长豫大清早便出了门,直到晌午十分才回。玉流觞习以为常着人备了酒菜,出奇的是风长豫竟是半滴酒都不沾的:“撤下去吧。”

玉流觞面上连点好奇都没有,挥手就召人端走了桌上的酒。

风长豫近几日总是早出晚归,难得像今日一样正午便回来,他像是饿极了,狼吞虎咽一阵才恢复了他往日不着四六的浪荡子形象。

玉流觞一言不发,他吃,她便专心布菜,风长豫停了筷,她也停下了手上动作。

最终还是风长豫憋不住了:“你就不想问问我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吗?”

玉流觞专心致志地给他盛了碗莲子羹,搁在了风长豫面前,方才开口:“总归是有正事的,和我有关的不必我问,和我无关的不必多问。”

风长豫非常无奈:“你这个脾气,有时候觉得再欣赏不过,有时候又觉得实在是……”他说到一半自己便笑了起来,道:“我这一日两日的奔波,你连点好奇心都没有,我又不好自己开口邀功,这样我很没有成就感的。”

玉流觞闻言二话不说停下来了手中的筷子,郑重其事道:“愿闻其详。”

风长豫:“.…..”

风长豫气恼地摇摇扇子,还是没忍住一五一十地道来。

他早前便接到了楚辛夷的传信,心中提到了陆江雪口中的那个神神秘秘的女儿,谁知查到一半让尚霖一封信给召到了徐州。眼下他查了这位绿云姑娘数日,终于不负有心人让他抓到点尾巴来。

风长豫得意得很,立刻找人送来了笔墨纸砚来,菜盘子收一收,非常不讲究的做起画来。

可惜风公子一双巧手解尽天下机关,画上就实在不是很在行。但风长豫自己显然是没有这个自觉,下笔有神挥毫了小一刻钟,一张画作也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个人,在仔细一点可以分辨出是个男人,年岁已经不小了。

玉流觞盯了那幅画作半晌没吭声,不知是习惯性的沉默寡言还是实在无言以对。

风长豫满意的很,详详细细端详了,便唤人找个信封来:“这人啊,绝对不是一般人,想必是有重要线索的,可惜我不认识,还是寄给有本事的人找找吧。”

玉流觞:“.…..”

玉流觞怀疑地看着他,非常不确定风长豫口中那个有本事的人究竟能从那张极具写意风格的人像画中看出什么,但她思来想去,还是没在作画这个问题上多发表什么言论,而是转移了话题:“那人有什么特征吗?”

风长豫不假思索道:“有点年纪了,身上有股子邪性,总之让人看上去不是很舒服。他去找绿云都是固定的时间,每五天一次,每次都是在戌时一刻。也不做别的,就和绿云交换一封信。特征嘛……”风长豫仰着脸想了想:“其实这人长得也挺周正的,不算丑,但也不算好看就是了,右手还有点僵硬,可能受过伤有点后遗症,嗯……左耳边上有一颗痣,不大,要不是我眼睛好还真看不见。”

玉流觞像是随口一问,风长豫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得开心了,她也不多追问什么,只是回房便补了一封信,交代下人和风长豫的那封送一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