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近日的冲击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南修桓听闻这一个大新闻后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充满敬佩:“您老人家这个胆子也太大了。”
那楚风祁是什么人,那是当年和越帝争了一辈子皇位的人,阴谋阳谋,篡权逼宫都做全了,越帝能给他留个全尸都算是便宜他了,这么一个人,旁人恨不得和他划清八百里界限,没想到傅凛居然连他的儿子都敢留在身边养。
傅凛潇洒一笑:“老夫也是年轻过的。”
“是是是。”南修桓点头,他现在看这个定国公府只觉得实在是深不可测,顿时坐也坐不舒服了。
傅凛笑道:“哦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
南修桓一颗心蹭地提了起来,整个人如临大敌,看上去已经非常想要落荒而逃了。傅凛视而不见,问:“这个点了,吃饭了吗?”
“.…..”南修桓:“吃过了。”
傅凛非常满意:“哦,那正好,府里出了事也没心情招待你,既然你已经吃过了,也不算我府上待客不周了。”
“.…..”
南修桓无言以对片刻,起身告辞。跑得飞快,像是生怕傅凛再想起点什么有的没的一样。傅凛看着小年轻一溜烟没了影,缓缓收了脸上的笑。历经沙场的老将军不笑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两分肃穆的杀气的,傅凛朝暗处瞥了一眼,拿起手上的怀沙,道:“这把刀,不可能交给你了。”
傅邈从屏风后的阴影处走出来,点头:“我知道,我回来,也不是为了它。”
傅凛放下手中刀,抬眼直视着傅邈:“你既然已经想好了,傅家的这一切你也就不必再挂念了,走吧,再多呆一会你可未必能走着出去了。”
傅邈似是沮丧地垂下头,低声叹息:“那,父亲多保重。”
傅凛半点余地都没打算留:“你是姓楚的,我姓傅,这一声父亲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别叫了。”
傅邈僵立在原地,像是不能接受傅凛断绝关系的言语,他几次想回头离去都止住了脚步,半晌,嘶哑这声音开了口:“父亲,若我说我做这一切是有苦衷的呢?”
那一瞬间傅凛像是有些宽慰的模样,看得傅邈心中一喜,忙接着道:“父亲可曾听说过风长豫的名字?”
傅凛打量了傅邈半晌,像是在评估他这话的可信程度,他犹豫一会,还是松口:“说来听听。”
傅邈脸上终于有了些轻松的神色,他说:“风长豫是个江湖人,但他是前朝皇室的余孽。”
“你是说,此事和前朝有关?”傅凛冷眼瞥了傅邈一眼,冷哼一声:“傅邈,我似乎没教过你这些吧。”
傅邈脸色丕变。
傅凛摆手:“你还是滚吧,你是我傅凛养大的,你想什么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小聪明就收回去吧。”然后傅凛看着傅邈已然恢复平静的神色,笑道:“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你心里想的那些,成不了,天时地利人和你一样都不占,趁早放弃。”
“虚虚实实,谁说的准?”傅邈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到最后谁能肯定天时地利都在哪边?”
傅凛不客气地摆了个送客的手势:“那我拭目以待,慢走不送。”
南修桓从定国公府出来,却并未走远,而是绕了一圈,等在了定国公府的侧门,正好撞见离开的傅邈。
南修桓问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你既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什么还要娶汀兰公主?如果她知道这些,你要她怎么办?”
傅邈有些诧异,避左右而言他:“汀兰是个好姑娘。”
“我当然知道那是个好姑娘。”南修桓执拗地追问:“我想知道的是,你明明知道你们是堂兄妹,为什么还要娶她?”
傅邈非常奇怪:“追问这些有意义吗?”
“确实没什么意义。”南修桓怅然若失地垂下头,轻飘飘地叹了口气,又问:“你回来,应该不是为了叙旧这么简单的吧,傅家有什么是你想要的?值得你冒险来取。”
傅邈忽然笑了:“从前看你总觉得单纯得很,现在看来实在是小瞧你了。”
南修桓轻描淡写:“我不愿想,不代表我想不到。”他抬眸直视着傅邈,心平气和道:“我对你还是有一点了解的,所以把事情串联起来想一想,很多事情背后都有你的影子,这点不难发现,但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定国公府的侧门开在一条狭窄的小巷处,另一侧是另一处宅院的围墙。这小巷狭窄,又是条死路,向来是无人踏足,僻静得很。
傅邈索性抱着胳膊往墙上一靠,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乐意解惑。”
“我大哥大婚那日,陆家的马车曾经遭劫,陆苒受伤中毒。后来长公主推测,可能是想借我之手找到风长豫,但现在想来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南修桓说:“这么久,那么多事情,当时看来没头没脑,现在细想来都是有用意的,唯独这一件,始终没有一个充分合理的解释。但是你今天趁我入傅府的时候回来,倒是给了我一个新的思路。”
“你入府的时间掐的很准,正好是我拿了怀沙出来的时候,国公爷心神不稳,给了你一个空子。但是以你的武功想要不惊动人实在是非常简单,除非你一定会惊动国公爷,那么你的目的便一定是从一开始就确定的。”
傅邈道:“怎么说父亲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已经很对不起父亲了,回来看看而已。”
南修桓不屑一笑:“你在津渡城外,跟我说这么久的交情时,是真的打算跟我谈交情吗?”
傅邈眯着眼睛笑起来,漠然。这个表情南修桓陌生得很,他见过傅邈很多种笑,开怀的洒脱的亦或是冷笑与强颜欢笑,唯独没见过这样带点邪性与冷漠的笑,那一瞬间南修桓不可抑制地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下盘旋而上,几乎冻僵他全身筋脉。甚至让他开始质疑,过往他认识的那个傅邈究竟是真还是假?
南修桓遗憾:“你看,所说咱们那点交情比不上养育之恩厚重,但好歹也占了你到目前为止一半的人生的,你尚且能拿来做企图混乱我心思的筹码,你又那什么来让我相信你会如此重视这份亲情呢?”
南修桓摇头叹息,接着道:“所以我想啊,既然不是为了情,那就是为了利呗,最有可能,就是有什么你一定要拿到的东西在傅家。然后我就想,你今天掐好了时间是为了避开国公爷,那么当时你给陆苒下毒,会不会是想避开陆苒呢?”
“我就是很好奇,陆家和傅家都有的东西,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去拿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南修桓问:“会不会,和我师父寄放在玉绮阁后来被盗走的那柄断剑有关系?毕竟如果你想拿风长豫来做那个明面上吸引注意的挡板,总要找个把人推到人前的契机,前朝之物,最容易联想到前朝之人,是吗?”
傅邈深沉地看了南修桓一眼,意有所指:“此处狭隘,长剑施展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