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佑之早跟在龙淮君的身后。他吩咐下人见到龙姑娘就让行,其实,是想她跟着引导,走到院子里去。
院子里花草繁盛,自己妻子在亭中等着她。他想,女人之间应该是有共同话题的。
他见龙淮君走进书房,于是便站在墙边头偷看。看到自己儿子装睡被拆穿,随后竟傻乎乎地同意了不娶。
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虎子虽好,可是过于方刚正直。他有心思,却不敢表露,对人家开口。
像及了年少的自己。
年轻人总有些傲气,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知珍惜。他一生闯荡江湖,也没见过龙淮君这样的女子。他已不能娶,便期望自己的儿子能许得良缘。
可是儿子太矜持了。
他摇摇头,推门而入。
郭道平当即起身,恭敬道:“父亲。”
郭佑之点点头,看向龙淮君,道:“龙姑娘,请坐。”
龙淮君点点头,寻到中间的椅子坐下。
郭佑之看龙淮君,见她毫不拘束,美逾天人,越看越欣喜。
“实不相瞒,龙姑娘。我儿郭道平如今已至二八之年,不日便要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我愿他能娶你,既是想完成我的一个心愿。也是觉得普天之下女子虽多,却少有龙姑娘的清辞丽曲、超凡脱俗。”
龙淮君虽觉得郭佑之的话诚恳中听,但还是摇摇头,道:“郭大人,师命如此,我是不能嫁的。”
郭佑之一愣,问道:“龙姑娘师承何派?怎有如此规矩?”
“我派不理世事,也无名号。有一二知者,便称我们为古墓派。”
“古墓派?”郭佑之曾闯荡江湖,却也从未听说有此门派。但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想必是个隐世的门派,他只是不曾听说过罢了。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梁国重文轻武百年来,最强调礼法。婚丧嫁娶,亦有礼法规之。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无父母,师傅、兄长,亦可决策。
其它门派,郭佑之还能去游说。但她们既然有这么一个规矩,他也不好再开口。
郭道平见父亲放弃,心里也诧异。他年纪轻轻,不通江湖规矩。只听过终南山全真教、峨眉山峨嵋派等,却没想到还有个“古墓派”。
古墓派,莫非是在墓里。又或者是盗墓掘金?他看了看龙淮君娇美的样貌,摇了摇头。
“不知,古墓派山门在何处?”
“在终南山。”所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小龙女的确师承终南山古墓派,这不是慌。她刚才看了地图,知道这个世界也有个终南山。说不定,全真教也是有的。只是这里是朔方城,在黄河上游,按前世说法,应在宁夏境内。离终南山隔着数百公里。
“终南山!?”
郭家父子异口同声的惊叹道。
“可是在全真教附近?”
她点了点头。
“十年前我也曾去过终南山。却只在南时村逗留了几天,一睹了全真的真容。不知那里现在如何了。”郭佑之叹道。
终南山下南时村。
王重阳曾经在南时村里挖了个坟。在外立块牌子,称活死人墓。
她心想,既然有全真教,那么王重阳多半也有了。不知道全真七子全不全,可有伊志平?
哎……我为什么要想到伊志平?
她面露古怪。
“既然如此……龙姑娘接下来可有何打算?”
郭佑之问道。
“不知道。兴许,我该找个事做。”她道。
不能再寄宿孙婆婆家里了,孙婆婆老了,算不得劳动力。穆桂芝则要照顾她和安青苗那个小丫头。安于法一人之力,已经是难上加难,她不好再麻烦他们一家。
她现在想,或许该找个差事。她如今冰肌玉骨,玲珑剔透,不知道是因为曾经有功力的底子在,还是她生来就与众不同。
她现在单手之力,可举百斤。脑子里想的东西少了,身体里一口真气吊着,却也不怎么耗费力气。几顿不吃也无关紧要。
她想,哪怕只食果蔬蜂蜜,餐风饮露,也能活得很好。
她能无欲无求的活着,假如一个人,便不想多做什么工作。也无心去想那么多的世故。但如今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欠安于法一家的收留、救命之恩。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神色暗淡几分。
如今女子,这个时代里,唯一的依靠就是身家门庭。出了闺阁,像她这样一个人。其实不好生活。
况且,她也不喜欢做那些事。朝九晚五,例行公事。她不曾去这样要求自己。若这样活着,还不如一个人隐居山林。
但她别无选择。她不为自己,只为安于法一家的恩。恩怨分明,无从更改。
她这样与郭佑之说了。郭佑之于郭道平都是一阵叹息,又不禁对她升起敬佩之情。要知道,有情有义于男子已是不易,何况是一女子。
“这样……龙姑娘可会什么?”郭佑之问道。他已决定,即使不能娶,也要照顾她。不能有这么一个儿媳妇,有这么一个女儿也好。
“我……”
她踌躇道。
我会什么呢?她想。语数外政史地,高中知识,会却不精。大学学的是考古,无用。曾经写过书,了解过一些物理知识,可是如今已全忘了。否则还能制肥皂、烧玻璃、攒火器。
我会一些诗文,写写画画倒还过得去。会弹古琴,亦是不精。会养动物,养养蜜蜂?
会射箭,有一身力气,不挑食……可惜身为女子,她也不想抛头露面的去教。她有些沮丧,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好像什么都懂一点,但又觉得什么都不懂。有些人这样说是诚实,有人这样说是谦虚。她不知道,自己的知识即使是个半吊子,也比许多人好上太多。
郭佑之沉吟片刻,问道:“针线女红,你会吗?”
“会。”她点点头。
曾经考古作业,她交了一件手工汉曲裾深衣。缝缝补补的功夫,也还行得通。
“那琴棋书画,你会吗?”
“会一点。古琴、围棋,诗书、画艺,有所涉猎。可是不精。”她摇头道。
郭佑之点点头,又问道,
“哦。那诗词歌赋,你会吗?”
“会,却不精。”她又摇摇头。
郭佑之挑起了眉。他原本看她不谙世事,便以为她其实是天真烂漫,较少接触世事,又少习得知识。
可如今一问,她其实是大智若愚。他好奇不已,想知道她究竟会些什么。
“那,我见你练习过弓箭。你可会什么兵器?”
兵器?她一愣,问这个干嘛?不过要说兵器,她曾练过长枪。因长枪套路简单,或者本没有套路,练起来方便。一劈,一撩,一刺,就是长枪所有的杀招了。
“我会长枪。”
她道。
“?”郭佑之惊愕不已,不过转念一想,她既然是师承古墓,说不定门中就以习枪为学。
“那……你会……呃,你会行兵打仗吗?”
他已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平时该用的,她都已经会了。不知哪根筋短路,他忽然想起了这段时间的北祸,鬼使神差的问道。
“?”
她看了眼郭佑之,奇怪不已。怎么越问越偏了?行兵打仗嘛,她没试过。不过她刚才看了眼地图,发现这次的仗,也是有过历史借鉴的。
游牧民族从北边打到南边。北边一马平川,其以骑兵之优,可以纵横睥睨。但到了南边,山高水长,丘陵遍布。骑兵走不通了。
前世辽从东到西,已经打到莱茵河,宋朝江山已经尽归于其铁骑之下。
但打到巴渝之地,巴渝山高险阻,易守难攻。一个钓鱼城,足足守了几十年。这么看,假如梁国退到南边守着打游击,也不是没可能。
她想了想,说道:“我不曾带过兵,只学过些兵法。只是一知半解,却不精通。”
郭道平听罢,在旁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郭佑之老脸写满疑惑,他问道:“哦?那你可将如今局势说来听听?”
想了想,龙淮君看着父子二人,开口道:“退守南方,诱敌深入。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据险关则守,据深林则扰。贯通沟渠,广开河运,积粮屯兵。待时机成熟,或可一战。”
看着面前气质沉静的姑娘,郭佑之惊愕不已。
“这古墓派,学的莫不是如何当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