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之遥这厢,正慢悠悠的打西边往相府赴宴去。手里牵着马,后面只跟了一个小厮,小厮的马背上还驮着礼物。
刚拐进相府的街道时,相府门口并没有几个人,只有几个家丁,忙碌着收拾门口有些脏乱的地面。薛之遥本来就没有按着正常的点来,所以遇到这样的冷待也是意料之中。
那日跟雪胧说事情的时候,雪胧就让他晚一点来,不然她饿着肚子可没有心情帮他。
下了马步行准备进府,相府也也不是没有去过,但从正门进还是第一次。
又一抬头,只听大门嗡声响了一声,从里面跑出来十多个仆从,走在最后的正是相府的管家。
还没来得及反应,相府的四边门,全部都打开了。季相现在住的房子,除了是相府,还是大聖最高列位的军候侯府。上一次大开四方门,是雪胧出嫁的时候。也就是说没有十分隆重的事情,尊贵的客人到,相府的四方门是不会开启的,薛之遥有些懵,这门,开了是迎接自己的吗?
季相最先出来,有些不悦的看着四开的大红门,不过是陛下亲临,至于吗?但是管家还是自作主张的打开了四方门,开就开吧,这也不是什么夸张的事情。
季相身后跟着屋里所有的人,容恪是最后一个来的,他站在季相的身边。
薛之遥吃不准这是发生什么了,丞相领着文武百官,还有一个太子,来迎接他?自然是不可能的,他有些战战兢兢,走到季相面前“草民给相爷请安”
“哦,是薛公子啊,薛公子可是大忙人,本官小小一个寿诞,你能拔冗前来,真是难得。”
“相爷实在,实在是客气,昔年草民刚刚从商,带着一车货物,从月河边缘回京,遇到西面贼人,那一车货物是薛某当时所有的家当,辛得遇见相爷和夫人,出手相救,才有了今日之薛某。”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救命之恩,薛某没齿难忘。相爷您这阵势,可是陛下亲临了?”薛之遥是何等的会看眼色,季相虽然跟薛之遥说着话,可是其他人五一不往另一个方向看。再看此间阵势,可不正是陛下来了。
“让薛公子见笑了”季相温和一笑,对薛之遥平了个礼数。
“相爷那里话,草民这就进去等候圣驾了。”
“薛公子请,来人,好生照顾薛公子。”
“是”立刻有两个精敏小厮来给薛之遥引路。
薛之遥进得饭厅的时候,雪胧正在跟一个男子说话,而是声音不小。
“二哥,我知你不按套路出牌惯了,可是今日这等日子,陛下马上就到了,你这又是闹那一番?”
原来,众人出去没多久,季斐羽突然从桥亭处,慢悠悠的进了前厅,而且一屁股坐在了雪胧在台下,新铺给薛之遥的桌子上。
“怎么,父亲的寿辰,我这个做儿子的,不能来贺?”
“不是不能,可是你怎么总是突然出现,打乱别人的计划。”听雪胧声音有些沙哑,怕是刚才没少吼季斐羽。
“我就安静的出现,吃个饭,怎么打乱你们计划了?”
“那你向我保证,一会一句话都不能说,嘴都不要张一张,不然宴会结束以后,我这韶华阁新出的垫金鞋,饶不了你的这张嘴。”
“不张嘴怎么吃饭?”季斐羽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平调中带着轻蔑。
“你饭最好也不要吃。你快些去大哥的桌子那里坐着,这里另有客人。”
“酒樽的樽底都是干的,菜都是新的,那里有什么客人。”
“客人这不是还没有来,你快些起来,这里也不是你一个相府二少爷坐的地方。”雪胧最是拿她这个油盐不进的二哥没有办法。他跟茅坑里的时候,比臭和硬,茅坑里的石头,都羞愧的跳粪坑自杀。雪胧觉得自己的鞋底饥渴难耐。
“小爷我才不挨着季清风那矫情酸货,做身边不喝酒,就被他矫情醉了。”
“季斐羽,那是我们大哥。”雪胧生气的又喊了一声。
“大哥怎么了,死个老婆就天塌了,这般软弱无能之辈…哎,哎,季雪胧我看你是作死是不是?居然,别抽了,我,我这是新袍子,哎,哎呀。哎呦喂。”不用再听,也知道雪胧脱了她的贴金鞋,狠狠地抽打在了季斐羽身上。
都说拢鞋袜,软如云。一个女子的身份高低,看她穿的鞋子的鞋底就能看的出来,雪胧的鞋子,肯定又软,层数又多,又好看,可是雪胧觉得那种鞋子穿着跟踩在一块棉花上一样,没有力气。雪胧现在脚上的这双鞋子,在厚厚的软鞋底间,贴了一片薄薄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金片,既符合了大户小姐们要的那种软香细玉的感觉,鞋底又有力气,重要的是,抽起人来,特别疼。
“薛公子,小的要不引您去避一避?”屋内正是吵闹,为薛之遥引路的小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必了,本公子一路来,还有些口渴了,正好进去喝杯酒水,你就引到这里吧,有劳了。”说完,薛之遥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精致的马蹄金,赏给了为他引路的两个小厮,一人一个。
马蹄金顾名思义就是把金子炼成马蹄的形状。上面都进行二次加工上精美的花纹。
薛之遥赏人多用此等精巧的东西,一个约半个拇指大,受赏的人大多留着,等有了小儿,做成项圈,也十分喜人。
薛之遥只身一人进到正厅,雪胧察觉到脚步声,就与季斐羽作罢,季斐羽难得被驯服,此刻正乖乖的坐在季清风的席面一侧,脸上的表情依然不忿。
“看你再瞪眼。”雪胧作势又要提起脚来,脱下鞋子,季斐羽轻咳一声,不情愿的端正坐好。
“看到外人来,也不收敛一下你这脾气。”薛之遥走到雪胧身前,雪胧并不意外“来了。”
“恩,这位就是你的二哥?”
“是,季斐羽,这是大聖第一富商薛之遥,薛之遥,这是贱兄季斐羽。”
“幸会”薛之遥看到季斐羽,他心中的滋味,也只有他自己体尝,季斐羽不耐烦的回了一礼“贱妹玩倔,让薛公子见笑了。”
“那里的话,草民与雪胧姑娘交情不错,只能是互相包容,何来见笑。”
“听你这话,倒觉得你们两改成一对。我贱妹是个有主意的,你要是看好了,没准还真可能成我妹夫。不是口渴了,那个酒樽未湿的席位想必是薛公子的,还请随意。”
“季斐羽,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抽烂你的嘴啊。”
“还是省省吧,薛兄也是武艺高强之人,不妨听一听陛下到哪里了?”
“应该是进了正厅院子里来了吧。”薛之遥话音刚落,就听人喊“陛下驾到。”
三人各自回到座位上,偏门也被从外面打开,饭厅大亮,先是跑进来一队侍卫,把饭厅那个角落都围满,一席明黄色衣角飘进厅中,雪胧施施然一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草民给陛下请安。”
“朕还想着怎么不见太子妃,原来在这里,都起来吧。”寅贞帝今天心情不错,步子也很是轻快,走到堂前坐好,众人才敢落座,从新摆了茶水酒具,宴席又才开始。
如雪胧刚才安排的,堂上最中间坐了寅贞帝,左手边是季相,右边是太子和雪胧。
季清风落座时,才发现季斐羽坐在他的身边,季斐羽依然是一席红衣,夺人眼目。那容貌,可不比雪胧的差。
“斐羽也回来了?”寅贞帝自然第一个就看到了如此醒目的季斐羽。之前从没有季斐羽回来的消息,他突然出现又坐在这里,自然引得陛下一问。
“草民来迟,还望陛下恕罪。”季斐羽拘身一礼。寅贞帝哈哈一笑“朕自然不会怪罪与你,你父亲也一样,他知你随心惯了,你这来了,他还可能会不习惯。”
“正如陛下所说,臣见到他,还真有些出乎意料。”季相也是呵呵一笑,雪胧看得出来,季斐羽能来,他很高兴。
“儿子来迟,还望父亲不要见怪。”季斐羽自然也感觉出季相的高兴,难得说了句好话。
“怎么会,怎么会。”
“二哥是从哪里来?”雪胧还真有好奇。
“浔州”季斐羽不想说,扇他嘴都没用。
雪胧撇了撇嘴,鞋底又有点想往他身上招呼。
“开始吧”季相冲着管家轻声的说。
“是”管家立刻会意。
“请,世子爷,二少爷,侯女,为相爷贺寿。”
这个礼节要比刚才敬酒的礼节要繁琐,先是扣头三下,说完吉祥话,再献上各自的礼品。
季清风为季相准备的是赣州的一些风物,最重要的还有一把用赣州独有的热枕红木做成的长扇,鱼漂纸上,画的正是赣州的一些风土人情,寅贞帝看了都觉得喜欢,接到手里,反复的看。
“见陛下如此喜爱,臣也就放心了,臣为父亲挑选礼物的时候,那名店家有言,说他还有把扇子,陛下看了都喜欢。还请陛下雅正,看那店家说的对不对?”
乌木的盒子放在寅贞帝的手里,寅贞帝打开,扇骨和扇面与季相手里的无异,打开扇子以后,扇子上画的是赣州到京城十六城里,每一城里的代表建筑,这让富有天下,却无法亲眼去望的陛下,怎么能不喜欢,扇子的另一面依然有画,大题的留白写着四个大字“国泰民安”
“好,好,好啊。爱卿真是有心了。朕十分喜欢。赏”
“谢陛下,陛下能够喜欢,就是臣等无上荣耀,但这个赏,还请陛下赐于他人。”
“朕还是头一回见把赏赐推给他人的,爱卿,说说看,你让朕赏谁啊?”寅贞帝对这把新扇子爱不释手,上面的图画的惟妙惟肖,气势非凡啊。
“自然是断言陛下一定会喜欢的那位店家。他今天也来了。”
“能不用见到父皇,就可以猜到父皇定会喜爱的那位店家,也是位其人啊。”听季清风如此说,容恪也有些好奇那个可以看透这个喜怒无常的陛下的那位商人。
“既然来了,朕还是要见一见的。请上来吧。”
“那里还劳烦公公去请,草民薛之遥,参见陛下。”
“大聖第一富商薛之遥?”
“陛下谬赞,草民担当不起。”薛之遥看上去十分高兴,礼数周全。
“这扇子是出自你的店中?”
“回陛下,正是。”
“不错,不错,何人所做啊?”
“回陛下,这两面扇子的扇骨和扇面,是草民店铺里,最好的师傅所制,至于这画,是画仙成白溪所画。上面的字,也是成老先生所写。”
“可是那位闲谈风马即刻便能跃然纸上的画仙白溪先生?”
“回陛下,正是此人。”
“那老先生现在何处啊?”寅贞帝在书画上的造诣很深,尤其爱成白溪的作品。可以那位老先生性子古怪,不涉朝堂。只观画未曾见过他人。
“说来惭愧,草民昔年在赣州一代做药材生意,出罗城准备进赣州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倒地昏迷不醒的中年人。那人衣服破破烂烂,可是一双手比女子的还要白皙,唯独中指指腹上有两块老茧,草民识人还是有些眼界的,一看那个中年人就是个画家,于是就带他一起去了赣州,居然医治了此人,本想让此人在草民的扇坊画一年扇面,也算不枉草民救他。可是那人醒后,听草民如此一提,便对草民说,只许草民十二副画,算报答草民给他买的十二副汤药。这两幅扇面,就是其中的两幅作品。老先生画过画以后,便走了,草民当时不在赣州,也是回来看了落款,才知那位先生是画仙成白溪。顿时追悔莫及,说陛下手里这幅扇子,陛下一定喜欢的,也是成老先生,他道胸怀天下之人,就算偶与浅水身不由己,也能在梦中与之山河神魂相交。”
“说得好。”季相听了,也十分动容。白溪先生一生清苦,却用一双脚走遍河山。
“恩,说的好,来人,拿二百金,和一对如意赏给薛老板。若是薛老板再有与白溪先生见面时,务必告诉先生,他的这句话,朕受教了。”
“谢陛下”薛之遥磕过头以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下面该轮到季斐羽献上礼物的时候了。(ht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