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七在边关逗留了数日,就和三手张拜别了恩师,重新踏上了归返京城的路途。来时春尚早,沿路之上所见还有点荒凉的感觉。归时,春正好。沿路风光已经迥然不同,绽放的桃花也催生了人的喜悦心情。
陆七和三手张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就听三手张对陆七说道:“贤弟,我看范大夫好像对你最后回答的问题有点不满意。”
陆七回问着三手张,:“那句话对我不满意了。”
三手张说道:“就是当你说到你已经对当今的朝廷失去了热情和信心的时候。”
陆七说道:“是的,我也看出来了。但是,你想我的恩师生存的环境和我不一样。他一直在边关生活,看的是烽烟战火,听得是呐喊嘶杀之声。他很少走出过边关的战场,因此,他自己凭借一己之能和狄帅的威严,治理出了边关这样一块相对洁静的地方。所以,他就认为天下就都和他所在的这里一模一样。他没有步出过边关,他没有在京城生活过。因此,他就不知道朝廷当中的状况。他的眼里,到处都是一片净土。而不像我们,亲眼目睹了那些背地里的肮脏的勾当。而且这些肮脏的勾当数不胜数,层出不穷。”
三手张也颇有感慨地说道:“唉!说来也是,怪事年年有,一年更比一年多。你就不说别的,你就说说吴先安吧!无论人品和才华,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被选中,而且很快地就补了缺。你说这不是怪事,这是什么呢?”
陆七接上三手张的话,说道:“仁兄,这就是朝中多小人,鼠辈多钻营啊!物以类分,人以群聚。如果说将来一旦战火点燃,大宋江山不保。皇帝由于自己的昏庸,而罪有应得,那么最后遭殃的恐怕要是百姓了。即使内部不乱,而北面的契丹一直在磨刀霍霍,虎视眈眈。一旦战火点燃了,天下又将是生灵涂炭。”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赶着路。不知不觉之间,二人来到了西安管辖的地界。
这一天,二人来到华阴县境内。由于感觉到了饥饿,就在路边找了一间还算很体面的小客栈,准备在这里打尖和休息一下。二人也就是刚把饭菜要好,就见进来了母子二人。女的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的年经,人长得也算端庄秀丽,衣衫也算完整,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尚算体面的家庭。手里领着一个小男孩儿,男孩也就是五六岁的光景。并且,这个小男孩儿还相当的乖。并没有因为长途跋涉的劳累,而赖在母亲的怀里不肯下来。而是一直在抓着母亲的手,跟着走。
只所以说这母子二人经过了长途跋涉,是因为母子二人除了脸上那一对明亮的眼睛以外,其余的地方都已经布满了尘土。不但如此,而且步履还显得有点蹒跚,神情有点憔悴,精神有点萎靡。这一切都说明了是因为长途跋涉所导致的劳累带来的。但是,即使这样,无论是成年的女人还是她领着的孩子,都显示出了二人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有着极好的修养。
就见母亲领孩子,小心翼翼地走到柜台跟前,怯生生地对着店掌柜的说道:“掌柜的,我们母子远道而来,身上的钱财已经耗费尽了。我们也不多打搅你,只求你赏我们一个橙子,让我和孩子休息一会儿。如果,你发点慈悲,能够赏我们一口热水喝,我会终生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掌柜的抬起了那双本来就白眼球多,黑眼球少的三角眼。抽搐了一下蒜头似的酒糟鼻子,一张嘴露出了迎门的两颗黄色的大板牙,声音故意拖长了说道:“没有钱你进来干什么呢?你没有看见我这儿的招牌吗?我这儿开的是客栈!不是赈济灾民的粥棚。”
可能是女人已经疲劳到了极点,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迈动自己的双脚了。于是,又有气无力地说道:“掌柜的,你就行行好吧!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当看在孩子可怜的份儿上行吗?”
掌柜的再次开口说话了,而且这次的声音里明显的带上了威严的恶意。只见掌柜的淫笑着说道:“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一个男孩的面子有什么可看的?如果看在你的面子上吧!嘿嘿嘿,尚有话可说。”
掌柜的把话说完了,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端庄秀丽的女人。出人意料地嘣出了一句:“滚,快滚,滚得远远的。”
女人的眼里噙满了泪花儿,低下头来,声音哽咽,却满带歉意地抚摸着儿子的头说道:“儿子,娘对不住你呀!寻你爹不到,还连带你跟着娘受罪。”女人还想说什么,却再也忍不住了,任由自己的泪水噼噼啪啪滴落下来。这一幕,看了令人心酸。
三手张再也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疼爱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对着孩子的母亲说道:“这位大姐,你如果不介意,不妨到我们桌上来坐。一当休息,二来呢,我们就俩个人,也就是多两双筷子的事。你看如何?”
女人羞涩地说道:“这位大哥,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识,怎好冒然打扰二位。”
三手张听了女人的话说道:“大姐,你这说的哪里话来,出门在外的谁还能够没有个窄住的时候吗?你看,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我也没有办法拉你。你能挺,孩子也能挺吗?孩子还小呢!”
三手明显地感觉到了一种焦急,一种心疼孩子的焦急。于是,三手张就一手抱起了孩子,径直地向着自己的桌子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说着:“你看你这当娘的,你是大人,你爱咋办咋办吧!我不管你了。”
来到自己的桌子前面,三手张把孩子放好了。对着孩子说道:“小家伙,你想吃什么,你就说话。你放心,我们不用你掏钱,也不需要你们拿什么东西抵债。”
小孩儿怯生生的看了三手张一眼,又看了陆七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成年女人看到了自己的孩子的目光,确实又感觉到了一阵儿心酸。人在落难之时,想要强也要强不起来。于是,也就移步走了过来,对着三手张和陆七深深地施了一个万福之礼。然后也拣了一个坐位坐了下来,对着孩子说道:“儿子,你如果饿了,你就吃吧!但是,请你记住,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如若将来你有发达的一天,定要找见这二位恩人。”
小孩儿听了母亲的话,懂事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三手张和陆七,好像是在征得二人的同意,却又迟迟地不肯动筷子。
陆七见了,也疼爱地抚摸着孩子的头说道:“孩子,别客气,你饿了就吃吧!”说完了,陆七又扭过头来对着孩子的母亲说道:“大姐,你这是何必呢?不就是区区一顿饭吗,何劳挂记呢?大姐,你也吃,饱了身上才有力气,才能够去办正事的。”
母子二人也确实饿急了,于是,也就不再客气,吃了起来。但是,通过吃饭,却可以看出来母子二人的修养之深。虽说饿,还有可能是极端的饿,但是母子二人吃饭的姿势仍然是不急不火,举止得体大方。
可能有食物下肚了,孩子觉得不怎么饿了,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陆七就用手抚摸着孩子的头问道:“孩子,你能不能告诉叔叔说,你们走这么远的路是来干什么的吗?”小孩子用眼睛看了看妈妈。就听见妈妈说道:“我们来这里是来寻找我丈夫的。九年前我丈夫来京城赶考,一出来就九年,一直没有回过家。也就是五年前,偶尔回了一次家。就又来到了京城,准备第二次的科考。考的怎么样也不知道?两个月前听人说他考中了,到昌平当县令去了。我们就找到了昌平。到了昌平,才听说他又到了华阴了,我们就又一路赶了过来。本来,我们在家日子过得挺好的。前几年有公公婆婆在呢,一切打理的头头是道的,家境也算殷实。谁知道,公公婆婆说没就没了。这几年又兵灾匪患的,日子实在没有办法过下去了,这才动起了出来找他的念头。”
陆七听了孩子母亲的话,就说道:“大姐,我也是一位考生,不知道你家相公叫什么名字?说出来,看看我们认识不认识。如果认识,我们也帮助你打听一下,也可以省去你许多的麻烦。”
就听孩子的母亲说道:“我丈夫是本科的探花,名字叫…..。”
就在这时候,就听外边有人高声喊道:“县令大人驾到,快快出来迎接。”
话音刚落,就见门外一顶绿呢四抬大轿落了下来。后边还跟着一顶四抬红呢大轿。一个极显雍容华贵的官员从轿里走了出来。正在吃饭的众人把头都低了下去,好像是不敢冒犯这位官员的尊严似的。只有孩子的母亲和三手张,还有陆七几个人扭过头去向外看着。只见这位孩子的母亲见着了这位官员却怔怔地愣住了。不但愣住了,眼角又挂上了泪花。而且嘴巴还张得大大的,露出了一脸的意外和惊喜。
陆七和三手张见了这个人,却也露出了一种意外的表情,随之脸上又被一种鄙夷的神色覆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