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什么样才算是过好自己的生活呢?是应该像现在这样么?仿佛自己一直就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富人家之后,从未有过什么苦痛和没齿难忘的记忆?然后,找个地方,恢复自己的女儿之身,找个人把自己嫁掉?可是自己并不觉得这样就好。既然要自己好好的生活,那自然是按着自己的想法生活才算是好的……可是,义父当时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呢?”
想着想着,蓝萱已经到了京都的城门。
蓝萱下了马,依然不言不语,只是牵着马,看着周遭的人群。
时间已经将过了巳时,现在街上热闹极了,再加上这京都最繁华的街道又是通往廖家的必经之路,所以这一路上,蓝萱也只能步行着。
往前走着走着,蓝萱忽然看到一家很气派的酒家,抬头一看,赫然三个大字“胜意楼”。里面人头攒动着,看样子都似乎是进京赴考的考生。
蓝萱一时起了兴致,对廖家派来的下人说道:“麻烦大叔帮我把东西和马匹先送到府上吧,在下想到这酒家里看看。”
那位下人看了看这酒楼,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蓝萱说:“一会儿公子只顺着这条大街一直行到尽头,再向东转,看到“闲庭居”,就到了。”
蓝萱点点头,说了声:“有劳了。”
蓝萱看了看自己,一对刺分放在左右袖中,一支玉萧拿在手中。看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妥。她又在自己的怀里摸了一下,还好,散银带在怀里。然后,径直走进了“状元楼”。
小二一见有客到,兴冲冲的走了过来,满脸堆笑着问道:“这位公子,一看您这风流气度,就是上京赶考的举子。您是打尖还是住店?若是打尖,二楼有干净雅座;若是住店,我们这儿还有几套干净的上房。您今儿是赶上了,要是再晚个半时辰,只怕就没地儿了。这十来年,状元可都是在我们这店里住过的。您来这儿就是来对地儿了!”
听了他的话,蓝萱只是一笑,然后说道:“打个尖儿,给我找个肃静点儿的地方。”
“好咧!”伙计笑着说道,然后转过身冲着楼上,大声喊道,“打尖一位,二楼雅座儿侍候着——”
然后,在前面引着蓝萱向楼上走去。
到了楼上,果然比楼下要安静不少,伙计把蓝萱引到了临楼的一处,然后笑着问道:“公子,您看这儿成么?”
蓝萱点了点头,先把萧放在桌上,自己才坐了下来。
“那公子,您准备吃点什么?”伙计问道。
蓝萱想了想,说道:“初来此处,还是请店家帮忙斟酌几个吧。只要那清淡精细的菜式来上两三件就好。再来一壶西湖龙井。”
“好勒。客官您稍候。”
边说着,伙计边下了楼。
蓝萱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二楼只有七八张桌子,只有五六个人围坐在两三张桌边,看样子,也应该是进京应试的考生,但是穿着打扮明显异于楼下那些考生。此时,这些人都在摇头晃脑的谈论着什么,蓝萱看着他们,嘴角禁不住向上一挑,笑这些人的酸腐。
她又把视线投向了窗外,觉得看外面那些贩夫走卒都比这些泡在醋缸里的书生要好。
正在这时候,蓝萱正看到一个一身皂色打扮的年轻公子刚刚下了马,看穿着打装绝非普通世家之后,正在蓝萱打量这人的空档,这年轻公子也抬头看到了蓝萱。
蓝萱见来人注意到了自己,微微一颔首,对自己的唐突表示了歉意。那公子也只是一笑,看上去也并非在意。
这时,伙计将蓝萱的吃食摆了上来,蓝萱看了看,这伙计为自己端上来的菜式:第一件是龙井虾仁,紧接着放上桌面的是汤泡蟹粉小笼包,最后把那壶龙井也摆到了桌上。
看了这些吃食,蓝萱一笑,问道:“伙计,怎么上的都是南方的菜式?”
“公子说喜欢清淡的菜式,小店这位大师傅做南方菜式是最拿手的,小的看着也清淡。要是公子不喜欢……”
“哦,没有。很好。有劳了。”
伙计见蓝萱满意,这才喜笑颜开的转身离开了。
蓝萱看着这两样吃食,又想到了义父。那成易之正是南方人氏,这两件菜点也是他喜欢的,想到这里,蓝萱的心里不禁酸楚起来。
忽然,蓝萱听到脚步声,又有人走上楼来。蓝萱抬头看时,正是刚才在楼下的那位公子。蓝萱忙收回了目光,刚才自己已经有些唐突,若是此时还是盯着对方不放,难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有失大体。
让蓝萱没想到的是,那位公子竟然径直走到了自己的桌边。她有些意外的抬起头,看着来人,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只见来人一抱拳,说道:“在下南贤臻,这厢有礼了。”
蓝萱站了起来,对这位自称韩贤的公子,还了礼,然后笑着问道:“在下蓝萱,不知南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是刚下与贤弟一见,似曾相识,所以,就冒昧前来讨扰了。”
“南公子说的哪里话,在下刚刚入京,并没有什么朋友,既然韩兄不嫌弃,不妨坐坐。”
这南公子也不客气,经蓝萱这一让,当真坐了下来,等他坐定,蓝萱才注意到,还有四个人站在他的身后,看样子也知道,应该是护卫之类的。
蓝萱浅浅一笑,心里想着:看来,这位南公子,可不仅仅只是位公子。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她嘴上却并没有说什么。
那南公子却对后面的随从说道:“你们也找张桌子吃点东西吧。”
听了这话,这四个人自行在旁边的桌子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陆贤弟在这胜意楼休息,可是今科参加大币的考生?”南公子微笑着问道,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是。”
听了蓝萱的话,这南公子淡淡一笑,说道:“可是贤弟却与旁人大不相同。”
“哦?此话怎讲?”蓝萱挑了挑眉毛问道。
“贤弟完全没有那股子惹人嫌的酸文假醋之气。”南公子毫不避讳的说道,这句话虽然声音并不算高,但却也惹来了其他人的目光。
蓝萱一笑,心里想着,这位南公子倒是直爽,全然不顾别人的异样目光。
南贤臻说完刚才的话,本想着蓝萱应该会问自己些什么,等了许久,却不见他有任何的动静,南贤臻一笑,问道:“贤弟不想问问在下是何许人么?是不是也是来赶考的举子之类?”
蓝萱微笑着摇了摇头。
“为何?你就不好奇么?”
“在下一向对别人的家世不甚感兴趣。”蓝萱淡然答道。
这话倒让这位南公子有些尴尬了。他好奇的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年轻书生,心里想着:这个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刚才在楼下看到他,不过是被他的外貎吸引了过来,没想到,这出众的样貎之下,还有个特立独行的个性。
这时,又听蓝萱说道:“而且,在下也看得出阁下不是应考的举子。”
“哦?”
“阁下的口音是本地人氏,而且,气质高贵,服色光鲜,看也知道非富即贵。而且,听刚才阁下的言谈,儒雅却带着高傲,显然,您既受过良师教导,又不屑于书虫的酸腐。对这登科取试之事,似乎也无任何兴致。”
听了蓝萱的这一番话,这南公子准备说些什么,楼梯那里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走上楼来的人,并不是什么书生或者伙计,却是个道士打扮的人。
只见这道人来到二楼,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一笑,径直向着蓝萱所坐的这一桌走了过来。刚刚快要接近桌边,就被南公子的护卫拦了下来,南公子摇了摇头,护卫才放了行。
“无量寿福,两位公子,贫道清玄子稽首了。”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道士,蓝萱一愣,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南公子,可见他对护卫使了个眼色,一位护卫从怀里取出一块看样子能有一两上下的银踝子,递给了这个道士。
见到银子,那道士却只是一笑,并未伸手,然后摇摇头说道:“贫道今日下山,并非为化缘而来。而是专门为这位蓝萱,陆公子而来。”
听了这个自称“清玄子”的道人的这句话,蓝萱的眉头皱到了一处,她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位道士,然后想了想,确实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可是他似乎知道自己,并且一下子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哦?道长居然知道在下就是蓝萱?”
“贫道知道的还不止这些。”
“不知道长还知道些什么呢?”南公子带着一脸莫测高深的笑意问道。
“陆公子年方十八,三月十九生日。家住城郊平安村官道旁大槐树下。三年前,令堂仙逝,今年守孝期满,参加会试。并在会试中名列榜首,进而半月后参加殿试。”
蓝萱听着这道人不急不缓的将自己现在的身份生辰住址一字不差的报了出来,心里不禁一惊,但是脸上依然从容微笑着,问道:“道长对在下倒是知道的仔细。不过,不知道道长有何指教呢?”
“贫道今日到此,是欲助陆公子一臂之力。”
“如何助我?”
只见那道士从怀中拿出一个用石蜡热封的信封,放在桌上,然后笑着说道:“这是今晨贫道偶得一梦所得,冥冥之中,也得悉了公子的一切。若是此物对公子有所助,还望公子在试后到西山的清平观一聚。又或者,我到府上拜访。”
那道士讲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却改了刚才的笑意,变得极为冷峻。
说完,也不管蓝萱与南公子的表情,转过身,径直向楼下走去,那南公子对着护卫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护卫便也随了下去,可蓝萱在窗口处看时,那护卫刚到楼下,刚才的道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蓝萱收回目光,从桌上拿起信封,用手掂量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南公子,微笑着问道:“南公子猜猜这里是什么?”
“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
“哦?此话怎么讲?”
“你应该是第一次参加大币吧?难怪你不知道!这每每一到科考之时,各路的什么神仙道士全都出来了。不必去理他。想着,估计也就是胡编乱造的题目罢了。”
“我倒是有些兴趣。”
说着,蓝萱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看罢,蓝萱一笑,低声说道:“看来南公子也是神算了。这里面果然是试题。”
说着,欲把题目递给南公子一阅,那南公子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不信的。莫非陆贤弟相信那道士所言么?”
“题目,倒是无所谓信或不信,不过,这试后,清平观我是要去一趟的。”
“想来,那道士也是拿错了东西,这明明就是上一次大币的题目。如今还拿出来骗人!”
听了这位南公子的话,蓝萱只是一笑,她心里却想着刚才那道士仿佛说自己家事一样的道出自己的一切,蓝萱就有些忌讳,不知这道士究竟是为了什么把这题目给了自己,但是,前面的铺垫肯定是对自己一种威胁。她边想着,边把题目又放回到信封之中,收了起来。
“你说想去清平观,莫非是因为刚才那道士讲出贤弟的身家之事么?”
“不瞒南公子,在下确是有些忌讳。”
“这些也不足为奇,这会员每处只有一人,一朝成名天下闻,你的出身家乡自然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蓝萱听了这话,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争辩什么。
那南公子看到放在桌上的玉萧,笑着问道:“刚才在下就有些好奇,看这萧可是个好物件,这是贤弟的么?”
“正是在下的。虽然不才,但也略通些。”
正说着,又有人上楼的声音,蓝萱一蹙眉,心里想着:真是,想找个安静的所在真是难。这一会儿子,多少人上来了。
抬眼望去时,却见是左良与廖昂轩两人。
蓝萱一见,立刻站起身来,微微带着笑意的问道:“两位怎么来了?”
“下人说,你准备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们兄弟也正好没吃饭,就过来了。”廖昂轩笑着说,然后看了看坐在一旁,背对着自己的那个人,问道,“怎么?有朋友在?”
从上楼开始,左良就注意到今天蓝萱今天穿着一身素白,头上带着饱蓝色的公子巾,格外的飘逸俊秀,目光就一直在蓝萱的身上打转。听到廖昂轩的这句话,左良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在。他把目光移向此人时,正好这人转过身来。
这一转不要紧,却让左良和廖昂轩一惊,两人赶忙准备行礼,却被那个用扇子扶住了,笑着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不要拘礼,坐吧。我与陆贤弟正聊得有趣。”
两人点了点头,分左右坐到了桌子的两旁。
刚才左良和廖昂轩的所做所为,蓝萱都看在眼里,这一次,真的验证了她刚才的猜测。虽然,左良现在之位,不是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以他父亲今时今日的地位,在这京都之中,能让左良慌张施礼之人,还真不多。再看廖昂轩,虽然无职无位,可是,能被他看在眼里的,放眼全国也没有几人。
想到这里,蓝萱笑着说道:“看来南公子并未对在下说实话吧。”
听了蓝萱这话,左良一惊,正准备给蓝萱使眼色,却见这位皂衣公子大笑了起来,笑罢,他在扇击手,说道:“妙,真是妙啊!陆贤弟真是不同凡响。不过,今日外出时间已久,我要赶回家中了。我的身份么,左良自会告知的。刚才听那道士说了贤弟的府地所在,不知愚兄可有荣幸改日造访呢?”
蓝萱谈谈一笑,说道:“在下现今已不住在那里。”
“哦?”听了她的话,这公子皱了皱眉,以为蓝萱在搪塞他。
廖昂轩见状,急忙说道:“现在,陆贤弟暂居在舍下。”
“哦!是么,那就更方便了。贤弟,咱们来日方长,后会在期。”说着,那位公子站起身来,同桌的三人也站了起来,那人说道:“虚礼免了。”
说完,和护卫一起向楼下走去。
看着他们走远了,左良和廖昂轩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廖昂轩看着蓝萱问道:“你怎么和他坐到一起了?”
“两位公子错了,是他坐到我这儿的。”
“你可知他是谁?”左良问。
“他自报是南贤臻。不过,应该是个王孙公子吧。看你们俩个刚才的样子就知道了。”蓝萱轻描淡写的说道。
“他就是南贤王。”左良说道。
“哦。”蓝萱淡淡的说道。
听了蓝萱的这声“哦”,左良和廖昂轩心里不知是什么个滋味,从他们认识这个蓝萱开始,就感觉他似乎对什么事情什么人的态度都是十分淡然的,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紧张,让他恐惧,也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喜悦的。
“尽可能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左良说道。
“我是一介草民,他是王爷。我怎么可能和他走得近。”蓝萱说道。
“左良这话说得没错。你一定得记得。”廖昂轩也是一脸正色的说道。
蓝萱看了看他们俩人,不知其中奥妙,但觉得他们不像是在与自己顽笑,也点了点头。
看着蓝萱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看着自己,左良看了看廖昂轩,廖昂轩点了点头。
只见左良涨红了脸,向着蓝萱旁边凑了凑,然后压低声音对着蓝萱低声说道:“这南贤王在外人看来,为人是非常平和,待人也很和气,但是其实,他从小被骄纵,也是喜怒无常之人。我们让你和他保持距离,一则是你初涉世事,不知哪句话开罪了他,后果就不好想像;再则,”说到这里,左良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据别人说,这,这南贤王甚喜……男色……,所以……”
听到后面这句话,蓝萱冷冷的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
见到蓝萱这一笑,倒是把廖昂轩和左良搞得有些莫明其妙了,正这时候,忽然见刚才离去的那位南贤王的一位护卫返回了酒楼,手里拿着刚才那贤王手中的扇子。
那护卫来到蓝萱面前,冲着她一抱拳,施了一礼,然后说道:“陆公子。”
“有什么事么?”蓝萱有些疑惑的抬起头问道。
“我家主人让我把这扇子交与公子。主人说,初次见面,又是偶遇,所以赶不急为公子备下什么厚礼,一件小物,不值什么,权当是与贤弟留个念想。什么时候贤弟想与愚兄会面,只需要拿着这扇到舍下就好,愚兄随时恭候大驾。”
说着,把扇子放下,对着蓝萱又是一礼,过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左良说道。
“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把扇子。”蓝萱笑着说道,心里还跟了下半句,“再说了,我又不是男人。”
“是啊。现在别想那些了。你看这吃食都冷了。我也饿了。三儿……”廖昂轩笑着说着,转过身对着楼下喊道,可心里却想着,这半路杀出个贤王爷来,还说不准,往后的日子也许会更有趣也说不定。这下子,自己可不愁天天的日子不好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