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昂轩被送回房间之后,就开始高热不断,一连病了能有大约三个多月的功夫,才算是勉强能支撑着下地行走。身上的病虽然是好了,但是谁都看得出,廖昂轩像是被什么人抽走了灵魂一样,给他吃,他就吃,给他喝,他就喝。不给,他也不会要。别人说什么,他似乎都听不到。只是坐在一处发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完全的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般。
廖家请了许多的大夫,一波一波儿的,但是每个大夫的话几乎都是一样的。
廖公子的病,在心里,不在身上,想让他恢复,只能把他的心结打开,不然,只怕他会这样很久的。
心病当用心药医。
这个道理廖家人倒是都懂的,只是,这个药要廖家人去哪里找呢?
大约又过了一两个月,已经将近年下了,忽然有一天,廖昂轩忽然恢复了正常。
这个本应该让众人觉得欢喜的事情,倒让廖夫人更担心起来。
“儿子,你没事了?”廖夫人试探着问道。
“娘,你放心吧,我没事。无忧说的对,我活着,她就可以活在我心里。若是我一天到晚,总是浑浑噩噩的,那她岂不也成了个糊涂鬼了。”廖昂轩微笑着看着母亲回答道。
廖夫人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至少,廖昂轩已经慢慢的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将近年下的时候,锦瑟一次无意的谈话,给了廖夫人一个提示。
“虽然这样说,对不起我姐姐,可是,毕竟大哥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为了我姐姐一直这么耽误下去。而且,有了房里人,也或许可以让大哥的情绪转移一些,不会总在姐姐的身上打转。”
“这样行么?”廖夫人问道。
“眼下,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不是?您瞧瞧,打从大哥病好些了之后,天天的几乎都是两头不见太阳的忙。爹和蕧雅几乎已经无事可做了。再这样下去,我怕大哥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廖夫人点了点头,“可是,这一时半刻的去哪里寻个合适的人呢?而且,这事儿还得悄悄的来,不然,他知道了肯定是不同意的。”
“也不尽然,娘不防去问问。”
“这……”
“若是您不好开口,那我去帮您问问吧。”
廖夫人想了想,点点头,许了这件事。
出乎意料的是,廖昂轩竟然对亲事这件事,并没有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
“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可以娶亲,但是以后的事情,你们就不能再插手了。我与那个之间是好是坏,你们都没有权利说话。”
锦瑟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件事。
她明白,廖昂轩答应这件事情,并不是因为他已经忘记了姐姐,反过来,就是因为已经有了妻子,才不会再有人有机会,给他施加压力。那样,他就更加可以全无顾及的让蓝萱活在他的心里了。
“可是这人选……”廖庚对锦瑟说,“怎么挑呢?门弟太低的,母亲和父亲肯定不会同意,可若是门当户对的,只怕委屈了人家,人家家里也是不会满意的。”
“这个……我倒是有个人选,只是……”
“你有人选?你哪里来的人选?”廖庚问道。
“前些日子,父亲不是收到左伯伯的信了么?文溪郡主也在来的信里夹了个小笺给我,上面提到了这事,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冒冒然的跟母亲提这件事情。”
“哦?信上说什么了?”
“她说,她回家之后,偶然遇到了位女子,那个女子倒是与姐姐有几分神似。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后人,但是改个身份倒是不难的。虽然这样,对那个女子不太公平,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当姐姐的替身,但是,从此也是锦衣玉食,也不算为难了她。”
“这样啊……你把郡主的信,给母亲瞧瞧。这个大主意你别拿,看父亲和母亲的意思才好。毕竟,这是大哥的终身大事。不是咱们可以做主的。”
“我明白。”
“当然,我也希望父母能够同意这件事。若那人真的像郡主说的那样,不只是我大哥,只怕你也可以舒舒心怀。”
锦瑟一笑,说道:“那咱们打个商量。若是母亲不许,咱们也把那个孩子接来,过了年,咱们就要搬出去了。留在咱们府里,就算是给我做个伴儿吧。”
“行。没问题。”
锦瑟把头深深的埋在廖庚的怀里,低声说道:“如果姐姐还活着该多好,如果她还活着,我也不就不搬了,天天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现在,母亲看着大哥一个都会很辛苦,再加上一个我,不但帮不了忙,反倒让母亲更为难。咱们不住在这里了,母亲也能放开了手脚帮大哥挑媳妇……”
“傻丫头,你想的太多了。娘都已经把你当自己姑娘看了。要不然,你当大哥的事情,是你能插嘴的?别说你,就算是我,随便说大哥的婚事,只怕娘也会不乐意呢。”
“娘对我好,我知道。可是,就是因为她对我好,我才不忍心看着她因为我左右为难。”
“好了,那件事儿,明天我陪着你一起去和娘说。啊?睡吧,很晚了。”
当锦瑟和廖庚将文溪的信拿给廖氏夫妇看后,没想到,他们竟然同意了。
因为,左俊忠在写给廖老爷的信里,也提到了这件事情,只是,因为锦瑟没有说话,廖氏夫妇怕此举会让锦瑟为难,所以,才一直没有开口。
当晚,众人等到廖昂轩回来,将他们帮他寻好配偶的事情告诉他,可是,后面的一肚子话还没说,只开了个头,廖昂轩就打断了他们。
“不用和我商量,这事你们办就好了。哪天成亲,告诉我下就可以了。别的,我不想知道。”
说完,廖昂轩回了房间,一头栽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这段日子以来,他以一顶三的在做事,为的就是,能在晚上可以睡着。
既然廖昂轩不管,那么大家就放开了性子把婚事操办了起来。过贴,送聘,好在,廖家离那边疆并不是很远,路上,也就约有半个月的路程,这一来一回的,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月,过了年,二月初八就是好日子,婚事就定在了那一天。
这一天,廖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当然,是除了廖昂轩之外,在被拉出书房之前,廖昂轩还在整理帐目,他被推上马去,出城迎亲。
整个过程之中,廖昂轩没有半丝的笑意。在外人看来,也许是这位大龄娶亲的大公子心里有些太过紧张,但只有廖家人才明白,这哪里是紧张,而是根本无所谓。
新娘子的身份已经成了苗疆大将的嫡女,这样显赫的身事,才勉强配得上廖家这富可敌国的家世。
恭贺如潮,而廖昂轩却带着疲倦的假笑只是点头应付,但是这一晚,廖昂轩喝多了。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从不允许自己去碰酒,因为他明白,这个东西,只要现在的自己一沾上,就肯定停不下来。
但是今晚,他想让自己放纵一下。
自己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与蓝萱的婚礼是什么样子的,他会如何惊艳的看到穿着凤冠霞披的蓝萱,如何用秤杆在喜娘的吉祥话中挑起蓝萱头上的红盖,如何的与她饮下合欢酒,以及……其他……
可是眼下,他却与一个自己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人成了亲。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不管她是谁,她叫什么,其实都与自己无关。她有了一个廖家大少奶奶的头衔,如果她想要孩子,只要求锦瑟以后过寄给自己一个就可以了。此外,他不想与那个被称为自己妻子的人,有任何的交集,甚至,他已经给自己在书房准备了一个非常舒服的床铺,因为那里才以自己以后的房间。
廖昂轩喝的大醉,几乎是被雨墨给背出了酒宴。
“少爷,我现在送您去房间。”
“你小子要是敢我送进洞房,我明儿就把雨青给卖了。”
雨墨一愣,问道:“您是真醉了,还是逗他们玩呢?”
“酒,是喝不下了,可是脑子,却是清醒的紧……要不,你去找找二少奶奶,让她再把我打晕好了……”
“得了吧,您。那我送您回书房。”
“嗯……”
这一晚,廖昂轩就宿在了书房,什么合欢酒,什么挑盖头,什么其他……廖昂轩都不想去管了……
洞房之中。
“小姐,姑爷已经在书房宿下了……”
“没关系。咱们也睡吧。”
新娘子转过身去,脱了喜袍,拿下盖头,铜镜之中,蓝萱对着自己一笑。
三天的假死,四个月的昏迷,终于换回了自己的新生。当她清醒的第一时间,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已经死而复活的事告诉给廖昂轩。
但是,这自然是不可以的。
从左良那里,蓝萱知道了一些关于廖昂轩的近况,当然,也包括他的那场大病,那一个多月的行尸走肉,以及现在的忘情工作。
“既然他没事,那么也就不急在这一时了。”左俊忠说,“这个时候,若是我不敢保证我和他们之间的书信没有人监视,若是露了行迹倒是不好了。”
蓝萱应了下来,她明白,廖昂轩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虽然还要让他自苦一些,但是,蓝萱却觉得开心……原来,自己在他的心里,竟是如此的重要。
……
第二天清早,廖昂轩只觉得头昏脑涨,他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雨默听到动静,赶忙跑了进来。
“少爷,您醒啦?”
“废话。不醒难道梦游不成?”廖昂轩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道,“去给我准备热汤沐浴。一会儿还要出去,今儿到庄子上还有事。”
“是。”
看着少爷的心情并不好,雨墨识趣的闭了嘴,赶紧去准备沐浴。
泡在水中,廖昂轩总算觉得舒服了一些。
算着时辰,也应该差不多该起身了,廖昂轩这才懒懒的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院子里。
当雨墨和雨青看清楚向他们走过来的人有着一张与蓝萱一模一样的脸的时候,吓的几乎尖叫起来,蓝萱对着他们一比,让他们闭上嘴巴,不许出声。
雨青仗着胆子,走近蓝萱,看看地上,有影子,再摸摸蓝萱的脸,有下巴,而且是热乎的。雨青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公子,您……”
“别哭。我不是好好地么!”
“嗯嗯,我不哭。”雨青摸了一把眼泪,对蓝萱笑了出来。
“我去告诉少爷。”
雨墨说着,就要往屋子里跑,却被蓝萱拉了回来。
“他干嘛呢?”
“沐浴呢!”雨墨笑着低声说道。
蓝萱一笑,说,“不用你去了。他还欠我一次呢,这回也该还他了。你们在外面守着吧。”
“是。”雨墨和雨青相视一笑,往后退了几步。
蓝萱轻轻的推了推门,门没有拴,蓝萱走了进去。
廖昂轩听到门的响动,问了句:“雨墨么?”
没有人回答,隔着屏风,廖昂轩看到了底下那一双大红锦鞋,他一皱眉,心里对自己的这位妻子不请自来着实恼到了极点,最让他生气的是,自己还没有穿好衣服。
情极之下,廖昂轩往后撤了一步,拉过披风,把自己包了起来,不知为何,廖昂轩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只是……什么时候见过呢?
“站住,别往里进了。有什么话,就站在那儿说吧。”廖昂轩厉声说道。
蓝萱隔着屏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当日你闯人家沐浴的时候,怎么不隔着屏风好好说话呢?”
这个突然闯进耳朵里的声音,让廖昂轩觉得自己似乎是出现了幻听,这个声音……不是无忧的么?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么?难道,这世上还有人的声音是如此相像么?
不对,就算是相像,那闯人沐浴的事……除了自己和无忧,哪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是……无忧……么?”
“你猜呢?”
“你过来……”廖昂轩的声音开始发颤。
“可是你让我站住的,这会儿又让我过去。我凭什么事事都得听你的?”
廖昂轩哼的一声笑了出来,是她……绝对是她……
“再说了,你不怕我是鬼么?”
“不怕。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怕。”廖昂轩从幔子后面走了出来,边走边说道,“从我知道你死了之后,我就一直盼着,你会过来看我。如今你来了,我怎么可能会怕。”
话声刚落,廖昂轩已经转过了屏风……
当他看到微笑着看着自己的蓝萱时,他用力的揉了揉眼睛。
“是真的么?”廖昂轩问。
蓝萱没有说话,她走到廖昂轩的面前,用力的捏了捏他的面颊。
“好痛。”廖昂轩放开拉着披风的手,任其滑落,他轻轻的握住蓝萱的手,“你真的回来了……老天,看来佛祖听到我的话了,他终于肯放你回来了。”
蓝萱一笑,啒着嘴说道:“人家本来想报复你一下呢,谁想你竟然已经洗好了……”
“你想报复么?”廖昂轩问。
蓝萱点了点头。
“真的想?”
“你要干嘛?”
看着廖昂轩的脸上突然出现的奸笑,蓝萱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却被廖昂轩一把拉到了怀里,然后打横抱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放开我。一会儿还得给婆婆敬茶呢。”
“不急。让你抱负我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门,门,门没拴……”
“想来雨墨他们已经知道是你回来了,还有哪个那没有眼力这个时候往里闯。”
蓝萱还想说什么,只觉得自己身体一下子失去了重心,重重的摔进了浴桶之中,蓝萱从水里再冒出头来,擦掉眼睛上的水时,发现廖昂轩也已经踏进了浴桶之中。本来很大的浴桶,被他们两个人塞了个满满,水都溢了出来。
“我想,你会有很多事情要告诉我,但是不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说。”廖昂轩双眼发红的看着蓝萱说道。
蓝萱的眼眼也有些湿润,她点了点头。
廖昂轩轻轻的低下头来,用他微干的嘴唇轻轻抚干从蓝萱眼中流下的泪水……
就在两人轻轻相吻的时候,忽然一个极不合时宜的声音传了进来。
“少爷,您今儿还去不去庄子上啊!”
是雨墨的声音,从那带着笑声的话声中,廖昂轩听出了雨墨这小子在使坏。
蓝萱把脸埋在廖昂轩的怀里,吃吃的笑着,廖昂轩恨的心痒,对着外面大声喊道:“不去了!你去告诉老爷夫人,还有二少爷二少奶奶,大少爷今儿娶媳妇了,什么也不干!”
……
尾声
十年后。
不知不觉之中,允臻荣登帝位也有十年之久了。
这些年来,他按照自己心里与蓝萱的约定,尽心尽力的作着一个好皇帝应该做的一切。
这一年,他第四次出巡,来到了这个他原本一直不敢踏足的南方,说不敢,并不夸张,允臻也不明白,为什么到南方这里来,会让他觉得有些紧张。
这天的天气很好,微风抚面,允臻没有带太多的人,只有两个侍卫随着他,来到了这城里最大的酒楼。
“胜意楼”
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大约八九年前,京都里的那个胜意楼就悄无声息的整个搬走了,只剩下一处空荡荡的房子。
“主子,在这儿用么?”侍卫问道。
“就这儿吧。瑄儿,这里可好?”允臻问自己身边那个七八岁的女孩道。
“只要您喜欢,瑄儿去哪里都是好的。”小姑娘甜甜的回道。
允臻一笑,拉起她的小手,上了楼。整个二楼,被允臻包了下来,他选了一处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此情此景,允臻觉得十分的熟悉,他不禁微微一笑。
正在这时,忽然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驶了过来。
“父亲,这马车,好漂亮啊。”
允臻点了点头,答道:“这里乃是富庶之地,所以,这样的马车也是常见的。”
话虽然如此说,允臻还是多看了两眼。
从那车里,下来了一对母女,允臻一愣,感觉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他站了起来,探出身去,张望着。
不知店家与那女子说了什么,女子抬眼也向上看了一下。
允臻愣住了,那女子冲着他微微一笑,然后旋即低下头来,对店家交街了两句,然后就离开了。
竟然是她。
允臻一笑,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感觉到了一股重重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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