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亲人就在门口等着你们回去,好好的吃上一顿早饭。”时铮指着门口一直泪流不止的百姓对着小头目们说,“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搭上自己的性命,然后让你们的亲人来给你们收尸。具体怎么选择,决定权都在你们自己手上。”
时铮说完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不再出声规劝。
言尽于此,有些决定,旁人是替代不了他做选择的。
“你说的赋税改革是真的?”良久,终于有一个小头目怯怯的问了一句。
“不错!”时铮把玩着小时递过来的两片叶子,头也不抬。
“我想离开你就放我回家吗?”另一个小头目也跟着问了一句。
时铮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从今天开始,只要你们能够做到永不与朝廷为敌,你们尽可以离开,就这么简单。”
看着门口跪着的亲人们的苦苦哀求,许多人都眼眶含泪动了心。
刚刚一直出言反对的那个人这次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将目光转向芈正鹰,带着期待看着他说,“大人,我们都听您的,只要您一声令下,是生是死我们都随您。”
“我们都随您!”一些小头目纷纷响应,通通将目光转向芈正鹰,等着他的一声令下。
门口的亲人也将目光转向芈正鹰,眼神饱含的期待的光芒让人看了心酸。
芈正鹰不忍看向众人的期待,沉默了下,看着时铮开口,“既然赋税改革的政令已经张贴在江夏的大街小巷,这样一来,百姓自然得了实惠,我们心存感激。但是,我们到底心有不甘,若是......”
“正是,饶是大将军说的再好,两位郡主和太子、昭阳将军的命都换不回来了!”未等芈正鹰说完,愤世嫉俗的那人便紧接着接了一句。
芈正鹰囧了,其实他想说的是,若是让梁蹇付出背叛他们的代价,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毕竟这才是他和时铮早就商量好的话。
“你想要弥补,就朝我来好了。”突然,门口的人群之外有声音传来,被人群阻挡着看不到说话的人是谁。
待人群散开,乔文伯就站在大门之外的地方,一步步朝着府内走了进来。
芈正鹰看到是乔文伯时闭了闭眼,不再言语。
站在一旁极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梁蹇猛地瞪大双眼,竟然是左相,他什么时候来了江夏?太尉怎么一点消息都没给他?
这是谁?一众小头目面面相觑,瞧着来人额头被厚厚的包扎着绷带,面色苍白虚弱的样子,不清楚此人的来历,不禁议论纷纷,都对他的身份做着猜测。
乔文伯看着众人一脸不解的样子,自报家门,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你们心中要是有怨,就冲我来吧,当年是我对不起如音,害她下落不明,你们对朝廷的怨恨,也都发泄到我身上吧。我乔某任由你们处置,只希望你们从此放下怨恨,与朝廷化敌为友,好好过日子。”
底下的一众小头目都炸开了锅一般,眼前这个看似孱弱的人竟然就是当年风度翩翩的乔文伯,娶了如音郡主的乔文伯,让天下男人都羡慕不已的乔文伯。
不止小头目们,就连门口的百姓都议论纷纷,“他怎么有脸来江夏,就不怕我们杀了他吗?”“当年娶了我们江夏最有才有貌的如音郡主还不知足,还要去招惹长公主,想坐拥齐人之福,看着仪表堂堂的样子,其实狼心狗肺。”“果真天下男人都是一样的德行,甜言蜜语说的再多,也敌不过温柔乡的诱惑。”
“诸位,我知道你们恨我,也恨朝廷。如果今日乔某交给你们随意处置,你们能否答应乔某,此生再不与朝廷为敌,安居在江夏,生生世世不再造反?”乔文伯言辞恳切,态度真诚。
良久的沉默之后,一直出言阻挠的头目率先喊了一个“好,”其余众人纷纷附和着,一时之间喊声震天。
“左相!”时铮大步向前挡在乔文伯身前,担忧的回头看着他,“左相何必以身犯险?左相即使不出现,事情虽然会多些周折,却总会解决的。”
乔文伯惨白的脸色终于带了一丝真诚的笑意,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乔某在临死之时有将军出言规劝已觉荣幸。实不相瞒,当初陛下让我来江夏赎罪,我便没想过活着回去。今时今日,死在江夏百姓手中,对我而言反倒是解脱。”
时铮突然在乔文伯的身上看到了当年昭扬将军死时的状态,今日在乔文伯身上,时铮突然明白了,这种感觉,就是欣然赴死吧。
抛开了一切世俗的羁绊,死对于现在的乔文伯和当年的昭扬来讲,真的是一种解脱。
时铮突然很想与乔文伯成为朋友,乔文伯的身上有很多秘密,也有很多他值得学习的胆魄和魅力,是他还欠缺的。
“将军,给他们松绑吧。”乔文伯看着怒火喷射的几个小头目,坦然迎着他们的目光,对着时铮说,“他们已经答应此生不再与朝廷为敌,放了他们吧,至于他们想怎么处置我,任凭他们做主吧。”
时铮犹豫了一下,“这?”
江夏百姓心中二十多年的怨气无处发泄,今日本想含糊过去,偏巧乔文伯主动送上门来,充当了替罪羔羊,若是真的将乔文伯交给这些人处置,乔文伯的一死是避免不了了。
陛下派左相过来说和,定然不是抱了让他一死的心,如果左相死了,自己怎么好安然的回去赴命。
“乔某感恩将军的仁义,但我心意已定,望将军成全。”乔文伯对着时铮深深的鞠了一躬。
“左相想好了?”时铮最后问了一遍。
乔文伯坚定的点点头。
“松绑!”
很快,三百人瞬间都恢复了自由,有许多小头目看着门口家人的期待,纷纷走了过去,陆陆续续,有不少小头目纷纷离开,仔细一看竟已离开大半。
多数江夏百姓心中的怨恨,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深,只是这种想法对江夏而言早已根深蒂固,他们也便这么认为了。
梁蹇趁乱也想跟着小头目一起离开,却被小时一把拽了回来。
芈正鹰眼疾手快夺过小时手中的剑,在众人尚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时,一剑刺向梁蹇。
梁蹇目瞪口呆的看着胸口插着的那把剑,“大,大人。”话毕口吐鲜血倒地身亡。
时铮一时也懵了,昨天芈正鹰还恋恋不舍不想牺牲梁蹇呢,今日本来有机会趁机放过梁蹇的,怎么他自己亲自动手将梁蹇解决了呢?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诸位请听我一言!”芈正鹰将梁蹇胸口插着的那把剑抽出,扔给小时,转身对着剩下不走等待处决乔文伯的小头目说,“梁蹇出卖我等,让我等的复楚大计付诸东流,我们恨他,所以我杀了他,梁蹇死有余辜。我们都恨朝廷,也痛恨乔文伯对我的侄女始乱终弃,可是我们不能贸然将所有的恩怨都发泄到乔文伯身上。”
乔文伯吃惊的看着芈正鹰,他不应该是最想杀了自己的人吗?他这是在做什么?
芈正雄不去看他的目光,自顾自的说着。
“时铮将军有一句说对了,当年之事,便是从新来过,胜负或未可分。但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不该抓着不放,这样地我们并没有好处。”
“大人此言差矣。”仍是那个小头目,不依不挠,“我们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恩惠,但是这个人,”他指着乔文伯,“他自动送上门来想要赎罪,不是我们抓着不放,这是他该受的。他抛弃的是您的侄女,最该恨他的是您不是吗?”
“对,是我!”芈正鹰点头,“可是,有些事身为臣子,他是身不由己的。我今日不是想替他减轻罪责,而是想告诉你们,我更恨他,可是我不想让他那么痛快的死掉。我要让他每日都活在痛苦之中,让他知道,如音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不管如音是生是死,都不会原谅他。”
芈正雄的话成功的戳到了乔文伯的心窝上,让他痛的直不起腰来。
那个小头目还想说什么,芈正雄没有给他机会,转身啪的一下一巴掌扇在乔文伯脸上,瞬间,乔文伯苍白的脸颊红肿一片。
“我芈正鹰不会杀你,我的手下也不会杀你,他们每个人都会给你一掌,你承受的住,能活下来,算你命大。受不住死了,也与我们无关。”说着转身背对着乔文伯不再多言。
小头目目光顿了顿,芈正雄都已经如此说,他再咄咄逼人反倒是他的过错,想了想,他上前一步,使出十足的力气,狠狠的朝着乔文伯右脸扇去。
然后转身潇洒的走出了郡守府。
时铮一使眼色,一旁的精骑转身尾随刚刚那人而去。
剩下的小头目虽然对朝廷有怨恨,但是并没有想致人死地的念头,看着乔文伯脸颊红肿一片额头伤疤显露出来,骇人的很。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
想了想,到底走到近前,朝着乔文伯吐了口吐沫,转身走了,其他人纷纷效仿,纷纷朝着乔文伯吐了口水,不再多言。
不多时,郡守府便只剩下芈正雄、乔文伯、时铮和小时,连五百精骑都退了个干净。
乔文伯碰了下肿胀不堪的脸,转向芈正鹰离开的方向,轻轻说了句谢谢。
乔文伯知道,芈正鹰是在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