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婕坐在轿子上,听着鹅毛般的大雪啪啪的打在轿顶,她混沌无光的眼神才突然变得恢复了些许的神色。
季婕轻轻的打开轿帘往外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路上有零星的行人急匆匆的裹紧自己的衣服往家的方向走着,季婕第一次有些羡慕这样的普通人,虽然一辈子为了家人的生计奔波着,但是好歹少了许多的钩心斗角和尔虞我诈,父子之间或者兄弟之间的感情,也都是实打实的存在,并不掺杂着任何的虚假,这样多好。
突然,街道拐角的地方在厚厚的积雪中坐着两个年幼的孩童,看样子应该是兄妹,哥哥不过十岁的样子,妹妹看着也不过七八岁,甚至更小,两个人都瘦弱不堪,甚至连气息都变得很是微弱。
季婕让轿子停了下来,在小太监困惑不解中,将自己手中的手镯褪了下来,递给他,“去带着那两个兄妹去当铺将这个镯子典当了,然后将所有的银子都交给他们,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小太监拿着这个通体翠绿的镯子,不解的看着季贵妃,小心的问,“娘娘,直接将镯子给他们二人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奴才跟着去当铺当了将银子给他们呢?”
“他们都是社会的底层,最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哪里会知道这个镯子的真正价值。你把镯子给他们,让他们去当铺换银子,当铺的掌柜给他们三两二两的,他们都会感恩戴德以为捡了大便宜了,但是实际上呢,这个镯子价值千金,最后得意的,还是当铺的掌柜。所以你带着他们去,将镯子换成银子交给他们,然后将他们安全的送到自己的家中。”
小太监点头应允了,新想还是贵妃娘娘考虑的周到,虽然小太监不知道为什么向来不关心民生疾苦的季贵妃,突然心软关心起街上的两个乞丐了,但是这毕竟是积德的好事,他是乐意做的。
季贵妃想了想,又将自己头上别着的一个玉簪子拿了下来,递到小太监的手中。
小太监一看,赶紧摆手拒绝了,“贵妃娘娘,这一个镯子就足够他们好好过一辈子的了,哪里还用得着您再浪费一个簪子呢?”
季婕摇摇头,依旧将簪子放到小太监手中,“你将镯子当了钱送他们兄妹回家之后,便拿了这个簪子回你自己的家看看吧,住一晚,等明日落日之时再回宫复命。这个簪子,就算是本宫赠给你家人贴补家用的。”季婕说着,拿了一个令牌出来,“回宫的时候出示这枚令牌,便能直接进宫了。我记得曾经问过你,你说你家人就是长安人氏,回去看看吧,与你父母兄弟说说话。”
季婕说完,将令牌递到小太监手中,便吩咐轿夫起轿离开了。
小太监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这三样东西,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季贵妃去了一趟郕王府就变得如此之好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中见见家里的老父母了,而且,季贵妃给的这枚簪子,比那镯子更值钱,自己的父母终于不用再一把年纪还在田间劳作了,他们也可以安享晚年了。
小太监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小心的将簪子和令牌揣进了怀中,然后拿着那个镯子走向了已经冻得瑟瑟发抖的兄妹俩。
季贵妃的轿子一路进了宫,路过昭泰殿,看到里面还有光亮,想了想,便让轿夫停了下来,然后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斗篷,信步迈上了台阶。
有太监进去汇报,不一会的功夫,劳丛便点头哈腰的出来了,一看季贵妃,赶紧行礼问安,“原来是季贵妃娘娘,娘娘怎么还没歇着,这大雪的天气,娘娘还是不要多走动,雪天路滑啊。”
“皇上呢,睡了没有?”季婕没有搭理劳丛的话,直接问。
劳丛笑着说,“娘娘,陛下这会刚喝了药,就要睡了。”
劳丛送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是季婕仿佛听不出来一般,直接将劳丛推向一边掀开厚厚的帘子往屋里走。
劳丛见状,赶紧揽着,“哎,娘娘,不可啊,陛下就要睡了,今日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娘娘可千万不要惊扰了陛下啊。”
“滚开!”季婕直接挥手将劳丛打向一边。
劳丛毕竟年纪大了,踉跄了两步没有站稳,堪堪的就要往一旁的桌角倒了下去,还是旁边的小太监眼疾手快,将劳丛扶了起来,才免了劳丛受伤的可能。
待劳丛站起身,便看到季婕已经进了内殿。
劳丛懊恼的捶胸顿足,陛下这连着十几日好不容易今日身体好了一些,若是看到了季贵妃,免不了又是一通的气急败坏啊,身体肯定会更加恶化的。
劳丛一想到,就觉得自己心里难受的紧。
果然,不过思考的功夫,便听到里面陛下传来的怒喝,“你给朕出去!”
季婕扑通一声跪倒在泰成帝面前,这让匆匆进殿的劳丛唬了一跳,也不敢上前来驱赶季贵妃了,就这么尴尬的站着,不知道该给个怎么样的反应才好。
季婕直直的跪在地上,看着嘴角又溢出了鲜血的泰成帝,面无表情却言辞恳切的说,“陛下,臣妾今日又是不请自来,但是臣妾今日来,不是想气您,只是想跟您心平气和的说几句话,可以吗?”
劳丛一看泰成帝脸色不悦,赶紧上前两步要扶起季贵妃,“娘娘,您还是起来吧,陛下身子不好,您还是不要让陛下忧虑过重了,等过两日陛下身子好了,还可以多陪您说说话。”
季婕狠绝的甩开劳丛要搀扶着自己的手,依旧无不斜视的看着泰成帝,“陛下,臣妾今日只想跟你简单的说来过年句话,难道您就不肯听臣妾说吗?”
泰成帝不悦的看着季婕,看到她眼中从来没有过的决绝和哀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季婕的时候,她的那股狡黠和直爽。时隔这么多年,言康觉得,自己竟然看到了季婕曾经的影子。
鬼使神差的,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摆了摆手让劳丛退下了。
劳丛狐疑的视线在泰成帝和季贵妃身上扫视了两眼,虽然劳丛打心眼里不想让季婕在这里过多停留,怕陛下受了刺激,但是,好吧,既然陛下都发了话,他也不能不遵从,只能多注意一下里面的情况,一旦有什么意外,就尽快进来看看。
季婕依旧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这一刻,她的脸上看到的只有决绝和坚持,仿佛曾经在她身上出现的那种飞扬跋扈和不可一世都收敛了起来一般,不复存在。
泰成帝沉默了片刻,费力的朝着季婕伸出了自己的手,“过来。”
对泰成帝如此的示好,季婕却只是摇了摇头,“陛下,臣妾只想问您一个问题,自从我嫁给您这么多年来,您可有真心喜欢过臣妾?”
泰成帝顿默,“为什么会问这个?”
“臣妾只是突然想知道,这么多年了,您身边前前后后出现了这么多的女子,可有谁是陛下真心爱过的吗?还是说,陛下对所有的女子都有情,分不出彼此吗?”
泰成帝闭了闭眼,摇摇头,“朕不知道。”
季婕突然就笑了,“陛下,臣妾是不是从来没有走到过您的心里?”
“为什么一定要问朕这样的问题?”泰成帝不悦,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责问的语气,谁都不可以用这种语气来跟他说话,别说是他妃子,就是天皇老子都不可以。
“你给朕起来!”泰成帝声音陡然变得严厉。
季婕依旧摇头,“陛下,我不是想要一个什么说法,我只是想知道,这么多年,臣妾对您的付出,您可曾有真的放进心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