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倒是一点儿也不慌乱,仿佛从君久墨口中说出来的话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性。他神情很平静,胸口的伤虽仍在隐隐发疼,提醒着他“常年猎鸟,却被鸟啄了眼睛”的经历,可他对胜败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在意。
长生剑就在身边,他没有伸手去拿。
世人都以为长生剑是把了不得的武器,甚至有人存了要夺一夺的心,却不知长生剑只有在白玉京手中,才是长生剑。一旦离开白玉京,它便是一把普通的剑,甚至可能是一把无用的破铜烂铁。
“齐夏君上的手段,在下自然是知道的。况且,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说来,也可以当做一段书来听。”白玉京淡笑着,完全不理会君久墨已经变得十分难看的脸色,兀自开始讲述一段女贼如何魅惑魔主,夺得不该拥有之物的过程。
将这一段讲完之后,白玉京似还有些意犹未尽。他咂了咂舌,笑道:“谁能想到,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会是一个女贼呢?呵呵,连魔主自己都上了当,君上还是自己小心些为妙。那女人,最懂得如何让一个男人对她死心塌地。”
君久墨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眸子中隐晦着一种不知名的复杂情绪。
白玉京却似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暴虐似的,轻松笑道:“君上,能否赏在下口水喝喝,讲了这么久,还真有些口干舌燥的呢!”
君久墨沉着脸,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似的,一直沉默着,视线忽明忽暗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白玉京的唇角突然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几不可见。与此同时,他原本瘫软在地的身体也猛地一下子窜了起来,速度虽比不上他全盛时期,却已是用尽了全力。
“君上!”紫衣侍者一见到白玉京突然窜起,猛然心惊地大呼一声。
长生剑握于手中,他并没有顺势朝君久墨刺来,而是直接一个闪身,从窗户的方向蹿了出去,没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君久墨抬起头,眼中哪里还有半死茫然和复杂,眸底一片清亮精明。他起身,缓步走到窗边站定:“不必追了。”
原本已经追出去的紫衣侍者身形一顿,便又折返了回来。
他方才确实是被白玉京的话给搅乱了心神,白玉京完全有机会对他下手的。可是他没有。魔宫的人总是习惯拼命的,他并不认为白玉京是不敢赌一赌对他下手,是否会有赢的可能。
君久墨的唇角缓缓地勾起一抹笑意,一抹谁都看不明白的笑容。
楼漪染进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个酒壶。一进门,便见君久墨站在窗前,她朝屋内其他地方看去,却没有见到白玉京的人影,转身关上房门,将酒壶放到桌上,走到君久墨身边,疑惑地问道:“白玉京人呢?”
君久墨淡淡一笑,转过身来看着楼漪染,目光中充满了柔情:“走了。”
“走了?”楼漪染不由疑惑起来,“不会是你放他走的吧?”
君久墨沉默片刻,笑道:“也算是我放他走的。”
楼漪染不满地嘟着嘴:“什么叫也算是?!你明知道他要杀我,为什么要放他走?等他伤好了,岂不是还要杀我?”
虽然她知道她如今是魔宫的必杀名单上的人,不管魔宫中任何人,但凡见到她,都不可能放过她的。所以,白玉京走不走,其实都还是有人会来杀她的。
可是,一听到君久墨居然放白玉京走,楼漪染心里就觉得分外地不舒服。
君久墨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里,笑道:“阿染,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很好听的故事,我险些信了。”君久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冷酷,毫无波澜。
可楼漪染却听出来了其中的无奈:“什么故事?”
君久墨笑了笑:“一个女贼为了某样宝物而接近魔主,并成为他的女人的故事。”其实这个故事说复杂,却一句话便可以形容。说简单,其间过程却是繁杂的很。
楼漪染只听这一句,其实便已经明白了白玉京到底给君久墨讲了个什么样的故事。她不屑地撇了撇嘴:“没想到,白玉京堂堂一个魔宫右护法,居然还能讲出这么动听的故事来!真是小看他了!想象力可真是够丰富的!不写小说,真是太亏了他这个人才了!”
楼漪染一顿的不屑冷哼,嗤之以鼻,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那故事的女主人公是她自己,而男主人公是另一个不是君久墨的男人。
君久墨笑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拥着楼漪染,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胸前,垂首用下巴摩挲着她柔软微凉的发丝:“他确实很会讲故事。若不是了解你的想法,只怕对这个故事,我已信了七成。”
楼漪染也突然笑了起来,斜眼看他:“在你不了解我的情况下,才相信七成,你还说他会讲故事?一个会讲故事的人,至少能让人信他九成。”
“另外那两成是因为他不了解我。”君久墨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楼漪染的笑声也越发响亮:“看来,讲故事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不止得了解听故事的人,还得知道听故事的人了不了解故事里的人。啧啧啧,白玉京可算是遇到个听故事的对手了。”
君久墨笑笑,不置可否。
身在帝位多年,却又被人掣肘,该学的帝王权谋之术,他一样没少。他自然也知道,信人不能信十分,听故事也不能听十分。
一个懂得说谎的人,总是懂得用三分真话让你相信剩下的七分假话。而一个不懂说故事的人,却会用三分假话让你连剩下的七分真话都觉得是假的。
白玉京显然是个很懂得讲故事的人,所以,他要听的,只是他故事里所说的那三分真话。至于这三分真话是什么,却也得全靠他自己去猜测,去分析了。
夜色渐渐深了,入夏的夜晚总是清凉地让人想一直呆在这样的黑暗中,而不去想起白日里的燥热难耐。
三更鼓更鼓已响,楼漪染两只手紧紧地握着君久墨的手掌,有些紧张,手心里已被汗湿了。
虽然上月十五的经历如今还可历历在目,可是毕竟只有一次,也毕竟没有什么可靠的依据。说这样的接触能抵制君久墨的病发,她实在还是有些没有底气的。
若是上月的事情只是偶然,楼漪染不敢想象,这一次君久墨病发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若是他真的控制不住吸了自己的血,过后若是他清醒过来,会不会懊悔?
“阿染,”柔声的呢喃,轻声低唤。君久墨的头靠在楼漪染的肩上,眸子中闪动着灼灼的亮光,似要将楼漪染锁入自己的眼中。
楼漪染答应一声,一转头,视线便撞入了他的柔情蜜意之中,久久移不开。
她怔怔地看着君久墨,君久墨温柔地注视着她。情人之间的对视总是最容易让彼此心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是一场对视之后最容易出现的。
两张脸慢慢地靠近,两双唇瓣也在一点点地靠近彼此。
楼漪染突然觉得有些紧张,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好快,好像随时都可能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连脸都一阵阵发热。她想,这会儿,她的脸恐怕早就红成了个苹果吧。
他们不是没有接过吻,可是每一次君久墨基本都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就直接亲上了,然后的然后,她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如今的开始回应。
从来没有在这么暧昧的气氛中接吻,楼漪染此时此刻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看着心上人的唇瓣,既期待又紧张。
君久墨欣赏着楼漪染的羞涩,唇角缓缓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轻地吻上她的唇瓣,眸底闪烁着笑意。
温柔的吻,浅浅轻触。却如一片羽毛一般,一下一下地划在楼漪染的心上,让她觉得痒痒的,却又抓不到,心脏收缩得更加厉害,跳动地也越发快了。
她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这分明就是要她的命嘛!她哪里经历过这样温柔的,仿佛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的亲吻?
楼漪染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要从口腔里跳出来了。她真的紧张死了。
君久墨却似乎觉得这样的撩拨还不够,几次三番地轻吻的同时,又伸出柔软微凉的舌头,轻轻地舔着她的唇瓣,似在描摹着一件稀世的珍品。
楼漪染想躲开,以她的性子,此时此刻就该用力推开君久墨或者直接凑上去将这个轻吻加深。可是她却仿佛已经被君久墨施了魔法似的,只能呆呆地任由他摆布,自己却连一点儿动作都没有。
她的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的了。长长的睫毛轻轻地眨动着,一双水眸中闪动着疑惑和茫然无措,看上去就是个单纯的任由别人欺负的小娃娃。
君久墨唇畔的笑意越发浓郁了。他不是调情的高手,但他生来理解能力强,学习快,再加上经常在楼漪染身上实践,如今对付起楼漪染来简直就是轻车熟路的很。
他虽不相信白玉京的话,可那其中的三分真话他却是相信的。至少其中有一分,楼漪染与魔宫有关系是毋庸置疑的。但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他现在却还想不出来。
他不愿意去猜测,然后用想当然的想法去定义自己喜欢的姑娘。
所以,齐夏帝君情愿只相信已经知道的事实。可他心里却还是因为白玉京的故事而受到了影响。
他轻轻地亲吻着他心爱的姑娘,想要一点点,一寸寸地将那个故事里曾经被魔主霸占的地方一点点地抢回来。他不允许她的身上残留着别人的气息,哪怕是一丁点儿都不行。
君久墨本就是个霸道的人。自己的东西,当然要自己守好,哪里能容得别人的肖想和染指。即便是在故事里被碰触过的地方,都让他难以忍受。
楼漪染当然不知道,她这一刻所遭的这些罪,全是因为白玉京那个事无巨细的故事。至于那个故事到底细到了什么程度,就只有白玉京和君久墨二人知道了。
他们已不打算将那个故事再告诉第三个人,所以即便是回答楼漪染的问话,君久墨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简而又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