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先前魏央住的那间房子中时,魏央却又已经完好无损地躺在了床上。见到楼漪染和君久墨进来,他竟起身迎了过来:“小丫头如今长大了,做事倒是越来越谨慎小心了。”
楼漪染朝他翻了个白眼,径自拉着君久墨在桌子边坐下来:“你就阿弥陀佛,烧高香吧!若不是我先前故意整你,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当初给魏央治病之后,她确实是故意将恢复的时间说的长了好几个礼拜,但是谁叫那个时候魏央惹了她呢?她怎么也要让他受些小苦才行的啊!
魏央无奈地笑笑,走过来坐下,倒了一杯茶,递向楼漪染:“算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么?那个时候不是为了警告你,怕你被他们发现么!”
楼漪染扁了扁嘴,伸手接过那杯茶:“行了,算你还知趣。我就大方一些,原谅你了!”
魏央苦笑一声,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君久墨:“还要多谢帝君相救。”
这杯茶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倒的。但是君久墨的眼神实在是太过魄人了。似乎只要他敢不倒,他就能把他给揉圆了,捏扁了似的。
为了还能好好活下去,他当然要屈服于齐夏帝君的淫威之下了。
君久墨朝魏央挑了挑眉,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很是得意地喝了一口。
楼漪染扭过头,瞥了君久墨一眼,眸子中满满都是笑意,这个男人,怎么感觉越来越幼稚了!
君久墨却不以为意,全然自顾自陶醉在这种得意之中。
“我当时还担心你看不懂那封信呢!”楼漪染想起自己写的那封信,如今想想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后怕。
当时情况紧急,她只能先草草写了一封信,叫紫衣侍者将信送来。但是,她心中又记挂着乐瑶的不同寻常,还有当日之事的奇怪之处,因此,写信的时候便用了一种特殊的手法,一种她跟魏央小时候曾经玩过的藏头续尾法。
还好,魏央并没有忘记他们以前曾经做过的游戏。
魏央笑道:“怎么会看不懂?那可是我们小时候为了好玩,特意约定的写信法子!只不过,我一开始不知道你已经想想起来了,没有多想。后来试了试,才发现的!”
魏央说着,却是得意地朝君久墨扬了扬眉。这是他跟楼漪染之间的秘密。
君久墨却浑然不以为意,握住楼漪染的手,朝魏央挑了挑眉。楼漪染写信的时候,他早就已经看过了那封信的内容了,楼漪染也给他讲了那封信的看法,他才不会吃醋呢!
魏央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楼漪染好笑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夫君,小哥哥,我知道你们彼此欣赏,互相喜欢,可是,你们这样当着我的面眉目传情,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楼漪染满脸委屈,好似是被人给伤透了似的,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眼睛中似乎还晕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好似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
魏央正要喝水,闻言,突然呛住,猛地咳嗽了起来:“小丫头,你胡说什么呢?!”
“夫人!”君久墨咬牙切齿地转过头看楼漪染,环着楼漪染腰身的手臂也缓缓收紧,几乎要将楼漪染的腰给勒成两段似的。
楼漪染委屈地扁了扁嘴,抬着一双无辜单纯又水光氤氲的眸子看着君久墨:“夫君,我错了。”
君久墨好笑地看着楼漪染这副模样,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下次再胡说八道,就家法伺候!”
楼漪染委屈地扁了扁嘴,垂下头来,看上去很是懊丧。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楼漪染和君久墨两人在先前楼漪染住过的那间房间里睡了。
一连几日,楼漪染和君久墨都一直呆铜宫之中,没有离开。
魏央见这两人竟好像是在他这里住上瘾了似的,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越看心理越是不爽。
过了六日之后,魏央终于忍无可忍地跑了过来,向两人下起了逐客令:“你们俩,赶紧走!别成天没事儿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了!”最重要的是,君久墨还成天朝他递来个挑衅的眼神,又在他面前故意跟楼漪染亲密,叫他如何还能忍得下去?
君久墨就好像没有听到魏央的话似的,只是兀自抱着楼漪染吃着东西。
楼漪染倒是好说话一些,她扭过头,朝魏央嘿嘿一笑:“小哥哥决定跟我们一起走了么?”她笑容明媚,一笑起来,便只见牙齿,不见眼睛,看上去很是可爱。
魏央撇了撇嘴,这几日只要见到他,楼漪染都会问上一遍,好像他们不走,完全是他的原因似的。
魏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败给你了,走,走,跟你们一起走!”
无奈地叹息一声,魏央转过身去,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和空中飘荡的朵朵白云。终究还是要出去了,一旦出去,便身不由己了。
突然一个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扭过头去,就见楼漪染正冲着他笑:“小哥哥不必担心。等事情了了,我们就放小哥哥离开,让小哥哥可以自由地到处去逛逛,看看齐夏这片美好的世界。”
魏央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当然明白楼漪染这番话的意思。
要他出去,是因为他是魏王嫡子,又与相国黎平有亲。魏州一旦有他继位,自然是要帮着君久墨的,到时候,君久墨一扫十一州,天下一统,再拿下黎平,便可稳坐江山了。
魏央不是不懂,这几天他想了很多,如今却还是决定出去,一方面是他不甘心就此老死在这铜宫之中,另一方面的原因自然就是因为楼漪染了。
她选择了君久墨,她愿意为君久墨付出。那他就帮着她,让她早日达成所愿。
君久墨也走了过来,拥着楼漪染,抬头看着那片湛蓝的天空,默不作声。
楼漪染突然淡淡笑道:“出去也好,去看看这天下百姓如今过着什么样猪狗不如的日子,看看每日里因为战争要死多少人。表面上十一州相安无事,风平浪静,可是暗地里又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在进行着,我们谁也不知道。齐夏本就是一统的天下,百姓不该因为某些人的野心而付出他们宝贵的生命。魏央,在这铜宫之中,你虽号称知天下事,但你不知道百姓的事。你只知道这个州做了什么事情,那个王又做了什么样的部署,却不知天下百姓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之中。就是在临邑城,看似热闹繁华的大都市里,还是有无数百姓生活在无挡风遮雨之处的贫民区里。那里的孩子,日日都面临着被人卖的危险。一代穷,代代穷,他们的遭遇很可怜。但是这些都是谁造成的呢?他们本也该有机会与普通人一样,学习上进,娶妻生子,过普通的生活,与柴米油盐平凡的过一辈子。”
两个男人都震惊地看着她,这样的一番话,可真着实不是一个女子能说出来的。而且,即便是男子,胸中无丘壑,无百姓,这样的话也是断断说不出来的。
楼漪染抬头望着那片湛蓝的天空,继续道:“我们都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之下。他们也是人,也该有这样的权利。我当然知道,世间所谓平等并无绝对,这世上的事情,唯一的绝对,便是没有绝对。但是,小哥哥,小时候,我们也曾环绕在父母膝前,我们也曾欢笑非常。可是,那些孩子呢?他们每日都活在担忧和恐惧之中。女孩子随时担心会被人卖去妓院,而男孩子则担心被人卖去给大家族为奴为婢。人人都道,这世道本就是这样的,本就该是这样的,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可是,我不信,我偏不信。这世道是人组成的世道,人要他是什么样子,他便是什么样子的,不是么?”
两个男人都听得愣住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样的一番言论,在这天下间,可是从来都没有人说出来过的,更不曾有人说的这样明白过的。
这世道如何,其实原本就是人为而成的。一人诚,则一家诚,一家诚,则一国诚,一国诚,则天下诚,家国天下的道理,从来都是最简单的,可偏偏他们以前却从来都不曾如此透彻的想过。
“小丫头,你,这番话,是从哪里听来的?”魏央不敢置信地看着楼漪染,虽然知道楼漪染的与众不同,可是却还是无法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一个女子的口中说出。
楼漪染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自然是我自己说的,哪里需要去听?这天下的事情,都是一样的。道理,也都是一样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们二位可都是达官显贵,这兼济天下的众人自然就要落在你们的肩上了!”
楼漪染说完,一脸委以重任的表情,然后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便转身朝屋子里走去:“我们后天一早走。”明日就是十五了。
魏央和君久墨两人对视一眼,却又很快都移开头去,彼此相看两相厌。
君久墨哼了一声:“阿染将道理说的如此通透,就不知道有些榆木脑袋能不能明白了。是不是还想着独善其身了!”
说完,也转回身去,跟着楼漪染进了屋子。
魏央瞪了一眼君久墨的背影,却一言不发。转回头来,抬头望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