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瑞霜正哼着小曲儿,迈着轻快有力的步伐回东边大院。她面带微笑,心情愉悦,看样子很是惬意,似是志在必得,稳操胜券。
她远远地看到了还在站岗的苦无,于是乎,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转,灵机一动,顿时打起了鬼主意。
她蹑手蹑脚地溜过去,企图给苦无一个惊喜。
瑞霜佝偻着身子,悄无声息地游走到苦无的身后,正想把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吓他一跳,可就在这时,苦无却突然有了反应。
只见他眉梢一紧,猛然变得犀利起来的眼神往后一瞥,进而以飞快的速度转了个身,一把抓住瑞霜扑面而来的手腕,然后下意识地凝出一掌向她轰去。
瑞霜愣是被吓得不敢吱声,直接闭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拧成一团,没敢再看。
好在苦无匆匆反应过来后,及时地撤了掌。瑞霜这才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不过掌风阵阵,仍是吹得瑞霜的些许发丝随风飘扬。
“小霜?”苦无惊喜万分地脱口而出道,“你回来了!”
瑞霜叉着腰,撅着嘴,微微扭头,气鼓鼓地说:“哼,我才刚一回来你就要对我大打出手,可真是叫人寒心呢!”
“呃……没有没有!”苦无连连挥手,矢口否认道,“刚才察觉到身后有点动静,还以为是什么鬼鬼祟祟的小人,这才出了手,可没想到……竟然是你回来了。”
“怎么?我回来了……你很失望?”瑞霜继续挑逗道。
苦无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相当无辜地说:“怎么会呢?我可是在这里等你好久了,就一直盼着你回来呢!”
一听这话,瑞霜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而后豁然开朗道:“这还差不多。”
“小霜。”苦无言归正传道,“事情进展如何了?荣千富是不是果真为你高超的厨艺所吸引了?”
“呃……”瑞霜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了湛蓝的天空,想了想,进而迟疑地开口道:“这我暂时还不知道。我只知道,庖厨郭茗已经连带着我的茯苓鸡汤,将食盒送过去给荣千富了。”
苦无若有所思地默默颔首,饶有兴致地问:“这么说,事情已经在进展当中了?”
“嗯。”瑞霜奋力点头,斩钉截铁地说,“而且我确定,此事一定能成!”
苦无的嘴角上扬到极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兴高采烈地答应道:“那真是太好了!小霜,辛苦你了。”
瑞霜小脸一红,扭捏着身子,有意无意地暗示道:“你只知道说些有的没的话来恭维我,却不给我一些实际的奖励。”
苦无怔了一下,脸色变得愈发难看,愁眉不展地喃喃自语道:“实际的……奖励?”
“对啊。”瑞霜更进一步地说,“人家恩爱夫妻在欣喜若狂之时,尚且还会为彼此献上一吻,而你高兴之时,却仅仅是简单的慰问,一点都看不出你的诚意。”
苦无的大脑飞速运转,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过后,猛然瞪大了眼睛,自信满满地说:“哦,我知道了!既然夫妻之间会为彼此献上一吻,那你我乃是亲朋好友,小霜,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为你捏肩捶背,好好地犒劳犒劳你!”
瑞霜一听这话,当即就冲他翻了个白眼,一手摊开掌心扣在脑门上,稍稍低头,止不住地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只觉得心力交瘁,很是无奈。
这时,彭斯言突然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朝他们二人走来。
瑞霜见彭斯言过来,反应迅速地拍了拍苦无的臂膀,并压低了音量,小声地提醒道:“彭斯言来了,快站好!”
苦无听到消息,立马站得和瑞霜一样笔直,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顿觉脊骨发凉,浑身上下冒出一堆冷汗来,感到十分的紧张。
彭斯言高视阔步地走到他们面前,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瞧了瞧眼前两人的面庞,伸出一只手指向前方,于苦无和瑞霜之间来回扭动,却全然忘了哪个是柳树,哪个是杨树。
于是乎,彭斯言突然黑了脸,一手握拳置于嘴前,刻意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进而再将双手背过身后,用一种阴阳怪调的语气,不怀好意地问:“你们……哪个是柳树啊?”
“我是柳树!”瑞霜一个激灵,当即上前一步,大大方方地承认道。
彭斯言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咬牙切齿地说:“好,你就是柳树,算你敢作敢当!”
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起一只手,眼看就要向瑞霜扇去一个巴掌。
瑞霜还没反应过来,苦无便突然站了出来。
他伸出一只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紧紧攥住彭斯言的手腕,致使他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彭斯言见状,马上把视线转移到了苦无的身上,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不敢相信地凝视着他。因为彭斯言赫然发现,不管自己怎么使劲儿,竟都是无济于事。
自己还真没想到,这杨树的力气竟会是如此之大。
瑞霜见苦无出手阻拦,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她惊慌失措的眼神飘忽不定,于苦无和彭斯言之间来回转动,焦头烂额,惴惴不安,手足无措,很是慌张。
瑞霜千思万想,不断地于脑海中思索着对策。
须臾,终于急中生智。
只见她甩开了眼前两人的手,让他们保持适当的距离,而后挡在苦无的面前,无所畏惧地面对彭斯言,先发制人道:“彭管家,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竟让你这么大火气,甚至还要对我动手?”
彭斯言轻蔑一笑,一边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刚才被紧紧攥住的手腕,一边怒气冲冲地厉声呵斥道:“哼,发生了什么,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
瑞霜暗暗喘了一口气,料想是茯苓鸡汤的事情败露了,便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敢问彭管家,老爷对我的茯苓鸡汤,可还满意?”
“住口!”彭斯言指着瑞霜的脑袋骂道,“你总算是亲口承认了,我看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瑞霜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大丈夫敢做敢当。这茯苓鸡汤既然是我做的,我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你说对吧,彭管家?”
彭斯言愣了一下,进而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辞气激愤地怒斥道:“我平生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厚颜无耻之人,犯下大错竟然还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瑞霜直起身子,挺起腰板,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问道:“彭管家,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好心好意地为老爷做了一碗鸡汤,何错之有?我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怎么到头来还要被你训斥呢?”
“嘿――”彭斯言拉长了声线,极为不悦地质问道,“你这小小的家丁竟还有理了?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不知悔改。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真当荣府是你好吃懒做,为所欲为的猖獗之地了?”
语毕,他便向前挥了挥手。身后的两个家丁心领神会后,一面摩拳擦掌,一面向他们二人缓缓走去,似是已经迫不及待要将瑞霜给绳之以法。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苦无差点就要挺身而出,保护瑞霜的安全。谁知瑞霜竟直接伸出一只手挡在面前,惊呼一声道:“诶!且慢!”
彭斯言的嘴角微微上扬,得意洋洋地笑了笑,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两人不要轻举妄动。
他身后的家丁收到指令,便也乖乖停了下来。
“怎么?现在终于知道自己错了,打算开口求饶了?”彭斯言平心静气地问。
“不,恰恰相反。”瑞霜气定神闲地说,“我正是不知何错之有,才想让彭管家告知我一声。否则这样不明不白地挨打,我可不能接受。”
“你……”彭斯言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不自觉地咽了回去,而后长叹一口气,镇定自若地说道,“也罢!既然你执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我便不再给你狡辩的机会!”
“愿闻其详。”瑞霜心如止水地说道。
“你知不知道,灶房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知道。”瑞霜干脆利落地承认道。
彭斯言轻声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那不就行了?你知法犯法,罪不可恕。别以为你是新人,我就会对你网开一面。今天,你要么给我滚出荣府,要么,乖乖受我三十大板!自己挑一个吧!”
瑞霜一手伸出两指,来回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彭管家,除了这两个选项,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还想要别的选择?”彭斯言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暗藏杀机地问。
“是啊。”瑞霜相当自然地答应道,“因为我既不想被逐出荣府,又不想平白无故地挨受三十大板。”
彭斯言冷笑一声道:“哼,想得到挺美。不过有一点你要知道,你并不是平白无故地挨受这三十大板,而是你有错在先,我才会对你实施惩戒!”
“彭管家此言差矣。”瑞霜古灵精怪地偷换概念,“我虽入了灶房,却也并非是行不轨之事,而只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为老爷做一碗茯苓鸡汤,补补身子而已。无奈我的好心被彭管家当成了驴肝肺,这才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唉!我可真是冤枉啊!”
“放肆!”面红耳赤的彭斯言火冒三丈地训斥道,“事到如今,还敢油嘴滑舌,插科打诨!错了就是错了,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归根结底,你终究是未经允许就擅自闯入了灶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身为荣府的管家而不给你点教训的话,难以服众!来人,给我上!”
值此危急时分,瑞霜连忙再度惊呼一声道:“等一下!”
彭斯言眉梢一紧,略显不耐烦地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瑞霜强装淡定,故作轻松地说:“彭管家之前不是给了我两个选择吗?怎么现在又要直接对我动用武力了?”
“哼。”彭斯言自信一笑,图谋不轨地说,“我改主意了。我打算先抽你三十大板,然后再把你逐出荣府!否则让你一走了之,太便宜你了!”
瑞霜故作深沉地发出一声叹息,愁容满面地说:“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彭管家今日都是不会放过我的了?”
“哼哼,这一点,你说对了。”彭斯言加以肯定道。
而瑞霜则是不依不饶地挣扎道:“可是彭管家,我自认没有酿下什么大错,实在想不透你到底为什么要这般咄咄逼人呢?”
“你坏了规矩,即是酿下了大错。”彭斯言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毋庸置疑,不可否认的事实。你再怎么狡辩,也终究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只能给你自己抹黑罢了。”
瑞霜面不改色地极力辩驳道:“彭管家,我虽是坏了规矩,可却没犯下什么伤天害理的罪责呀!一没偷,二没抢,反倒还为老爷做了一碗鸡汤。做人不能太死板,彭管家不妨从另一个角度想想,我以鸡汤将功赎罪,是不是又是无罪之身了呢?”
“呵。”彭斯言轻声笑笑,应对自如道,“这般伶牙俐齿,不去说书,可惜了。”
“多谢彭管家夸奖。”瑞霜迎着他的话,先下手为强道,“敢问彭管家,老爷可有品鉴过我做的鸡汤了?”
彭斯言其味无穷地说:“老爷没品鉴还好,可他偏偏品鉴了你的鸡汤。饭桌上诸多佳肴,老爷偏偏就盯上了你的。你这回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怎么会呢?”瑞霜一筹莫展地问,“难道是鸡汤的味道不好?惹老爷不快了?”
“你不用管鸡汤的味道好不好。总而言之,你坏了规矩,就应当受到惩戒!”彭斯言一意孤行道,“老爷当时可还是指名道姓了要见你,相信你的下场,如何也用不着我多说了吧?”
“老爷要见我?”瑞霜的瞳孔放大到极致,瞠目结舌,大吃一惊道,“那彭管家还不快带我去见老爷?”
“见什么见!”彭斯言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你犯下大错,竟然还有脸见老爷?就是我直接把你轰出荣府,老爷也不会说什么。而且你现在去见老爷,也不过是自讨苦吃,自寻死路罢了。说不定老爷会变本加厉地处置你,让你更不好过!”
瑞霜抓住机会,振振有词道:“彭管家怎么知道,老爷是要惩罚我,而不是奖赏我呢?”
“奖赏你?呵!我看你是脑袋糊涂了!”彭斯言泰然自若地说,“荣府向来规矩森严,不容忽视。而你在太岁头上动土,肆无忌惮地败坏规矩,老爷怎么可能是为了奖赏你才传你过去?一定是要制裁你才会如此!”
瑞霜淡然一笑,信誓旦旦地臆测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老爷对我的鸡汤的评价一定很高吧?”
彭斯言一愣,不由得有些慌了神,没想到竟真是叫他猜中了!
“那又如何?”彭斯言毫不退让地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规矩就是规矩,你既坏了规矩,又岂有不受惩戒,而受奖赏的道理?老爷乃是赏罚分明之人,岂能因为你的一碗鸡汤而对你刮目相看?”
瑞霜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地说:“如你所言,老爷乃是赏罚分明之人,我更加确定他会赏赐我,而不是会惩罚我了!”
彭斯言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深恶痛绝道:“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就算要惩戒,也该由老爷亲自惩戒!”瑞霜气势汹汹地说,“毕竟是老爷要见我,彭管家连老爷的真实意图都搞不明白就擅作主张,难道就不怕忤逆了老爷的意思,引得老爷勃然大怒?”
彭斯言皱了皱眉,进而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轻声说道:“好,既然你这么想见老爷,那我就成全你。不过你要想清楚了,一旦老爷对你实施惩戒,可就不止是仗责三十大板,并且逐出荣府这么简单了,你随时都有命丧黄泉,死无葬身之地的可能!”
面对彭斯言的威胁,瑞霜不仅没有一丝丝畏惧之意和胆怯之态,反倒还从容不迫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彭管家把见老爷说的跟执行死刑一样,无非就是想让我望而生畏,裹足不前吧?”
彭斯言挑了挑眉,语重心长地说:“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好。”瑞霜二话不说,一口答应道,“今天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烦请彭管家,带路吧!”
“哼!”彭斯言喘了一口粗气,潇洒自如地挥一挥衣袖,进而扭头就走。
瑞霜正想跟上前去,却被苦无一把拉住了手腕。
苦无听了彭斯言刚才的那一席话,终究是对瑞霜放心不下。
瑞霜诧异万分地转过身,发现小和尚正对着自己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去。
但天不怕地不怕的瑞霜才不会就此止步。
只见她轻声细语地安抚道:“放心,我不会有事。”说着,便撇开苦无的手,急匆匆地跟上去了。
留下苦无孤身一人待在原地,望着瑞霜远去的背影,心中无味杂陈,百感交集,始终是提心吊胆,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