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斯言领着瑞霜快步疾走,瑞霜一边往北边大院走去,一边古灵精怪地寻找话题道:“彭管家对老爷很是忠心耿耿呀!”
彭斯言一脸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地娓娓道:“都是拿钱办事,即使我不忠心,也自会有人忠心。不过我倒是有点想不明白,相较于其他大户人家而言,荣府给家丁们开出的月钱已是极高,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五两黄金不拿,偏要作茧自缚呢?”
瑞霜忍不住轻声一笑,镇定自若地说:“彭管家又自作聪明了不是?这连老爷的面都没见到,彭管家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处决我了?”
彭斯言轻蔑一笑,用一种慵懒的声调,不屑一顾地说道:“我在荣府替老爷做事已经有好几载的工夫了,老爷打的什么主意我能不知道?”
“既然彭管家这般自信,那我们也只好在老爷面前见分晓了。”瑞霜自信一笑,意味深长地说,“看看老爷究竟是要赏我,还是要罚我。”
彭斯言拉长了声线,挑了挑眉头,轻松自如地说:“那就走着瞧吧。我看你待会儿还怎么笑得出来。”
……
没过多久,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北边大院。
现在,二人正站在荣千富的卧房前。
“在这待着别动,我先去禀告老爷一声。”彭斯言扭头看向瑞霜,如履薄冰道。
瑞霜轻轻应了一声,随即开始环顾四周,漫不经心地打量起周遭的环境来。
随着瑞霜的视线四处游走,她看着看着,赫然发现,房梁上竟站着一个高高瘦瘦,英姿飒爽的男子!
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定睛一看,猛然惊觉,那竟是先前与自己交手的影教意散人,姜黎!
没想到时至现在,他依然还驻守在荣千富的院落中,不愧是荣千富高价聘请的贴身镖师!
碰巧的是,瑞霜还刚好和姜黎对上一眼。
面对姜黎炯炯有神的目光,瑞霜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连忙把头给沉了下去,张皇失措地躲避姜黎的眼神,生怕被其发现,暴露身份。
她现在只希望彭斯言的动作可以麻利点儿,免得时间一长,节外生枝。
只见彭斯言小心翼翼地扣响了荣千富的房门,并轻声细语地唤道:“老爷,您要的人来了。”
“请他进来吧。”卧房里传出一阵悠长且粗犷的嗓音。
还没等彭斯言开口,瑞霜便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急不可耐地对彭斯言说:“彭管家,还等什么呢?我们快进去吧。”
彭斯言愣了一下,皱了皱眉,随即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往里走去,两个身强体壮的家丁以防万一,亦是跟在后面。
瑞霜的反应跟彭斯言的反应截然不同,她饶有兴致地左顾右盼,脸上更是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看到荣千富偌大的卧房以及里面华丽的装饰,就连眼睛也被染得灿烂起来。
须臾,几人越走越远,迟迟走不到尽头。
瑞霜这才意识到,荣千富的卧房可远比自己想的要大太多了,跟自家的礼望宫比起来虽说是稍显逊色,但在平淡无奇的民间已是数一数二,无可比拟!
“彭管家。”瑞霜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老爷究竟在哪儿?我们怎么还没到呢?”
“嘘——”彭斯言睁大了眼睛,只做了一个示意她安静的手势,随后又自顾自地往前走去了。
瑞霜心领神会,便也赶紧封了口,不再说话。
久而久之,几人绕过一道古朴典雅的屏风。瑞霜这才发现,原来荣千富的这间卧房后门外,还有一处形似世外桃源的仙境,鸟语花香,空气清醒,流水潺潺,舒适惬意。
瑞霜顺着前方望去,这才注意到了荣千富的存在,他现在正坐在池塘面前,悠哉悠哉地钓鱼呢!
彭斯言来到荣千富面前双手作揖,毕恭毕敬地提醒道:“老爷,这便是你要找的人了。”
“小人见过老爷。”瑞霜识趣地喊道。
荣千富并未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而是先放下手中的鱼竿,慢慢起身,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进而毅然决然地往室内走去,坐在了一张藤椅上,面前是山清水秀,宜人景色。
他端起矮桌上的清茶,置于嘴前吹了一口气,进而抿了抿,又将其放置原位,行为古怪,叫人捉摸不透。
荣千富伸出舌头润了润嘴唇上的茶水余味,缓缓抬头,冲着那两个有勇无谋的家丁说道:“你们两个先出去。”
“是。”家丁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听从荣千富的吩咐,乖乖离开了。
这时,彭斯言就有些不解了:此时让家丁离开,岂不给了歹徒可趁之机?难道老爷真没有要处置柳树的打算?
彭斯言这样想着,而后赶紧静下心来,把刚才不该有的想法抛之脑后。就目前这个形势来看,也只好静观其变,见机行事了。
“你就是为我做茯苓鸡汤的人?”荣千富终于开口问道。
“没错,就是我。”瑞霜大大方方地承认道。
荣千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眼,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挑了挑眉,不敢相信地问:“你竟是男子?”
瑞霜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曼妙的身姿,一边相当自然地说:“对啊,有何不妥吗?”
“没有。”荣千富心平气和地说,“只是没想到,如此美味的茯苓鸡汤,竟是出自一个男子之手。”
瑞霜的嘴角上扬到极致,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兴致勃勃地问:“老爷为什么会以为这汤是出自女子之手呢?”
荣千富暗暗喘了一口气,板着一张脸,认真严肃地说:“因为这碗茯苓鸡汤鲜美无比,飘香十里,清爽可口,咸甜适中,油而不腻。而我那已逝的夫人所做的茯苓鸡汤,亦是这个味道……”
听到此处,瑞霜情不自禁地愣了一下,没想到高高在上,看似冷峻的荣千富竟还是一个重情之人。
“老爷请节哀。”瑞霜战战兢兢地安慰道。
荣千富从容自如地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状态,整理了一番情绪,言归正传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柳树。”瑞霜泰然自若地说。
“柳树……”荣千富止不住地默默颔首,若有所思地说,“我很欣赏你,从今往后,你做我的贴身庖厨可好?”
“贴身庖厨?”瑞霜惊喜万分地重复了一遍,眼神当中闪过一道亮光。
“怎么?不愿意?”荣千富试探性地问。
瑞霜连连挥手,欣然自喜地接受道:“哦,不不不……愿意!愿意!难得老爷赏识,小人又岂有不愿意的道理?”
荣千富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而看到这里的彭斯言顿时就开始着急了。
只见他睁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告状道:“老爷,万万不可呀!此人不守府规,硬闯灶房,穷凶极恶,心狠手辣,将他留在身边,后患无穷啊!”
瑞霜一听到彭斯言污蔑自己,瞬间就来气了,不由得怒火中烧,气冲斗牛,心里的小火山已然彻底爆发。
她径直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地质问道:“彭管家,你看不惯我的作为,我可以理解,但你这话说的就有点过分了吧?不守府规,硬闯灶房,我认了,可穷凶极恶,心狠手辣,又是从何说起?”
“哼。”彭斯言咬牙切齿地告发道,“事到如今还敢装模作样!郭茗都已经告诉我了,他本不会让你擅闯灶房,无奈你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威逼利诱,他这才迫不得已把你给放了进去!试问这样一个卑鄙无耻之徒,如何能留在老爷的身边?”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瑞霜的眉头紧锁,当即反驳道,“这分明就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我何时有做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事?”
彭斯言轻声一笑,有意无意地指认道:“有没有做过,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总而言之,郭茗都已经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你休想狡辩!”
“我……”
瑞霜正想接着反驳,却被荣千富一声制止道:“停!”
欲言又止的瑞霜仍是不依不饶地向荣千富申冤道:“老爷,请您相信小人,小人真的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都是郭茗他主动放我进来的!”
“郭茗乃是灶房庖厨,为老爷效力的时日少说也有一年半载,荣府的规矩,他不会不知。这好端端的,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放你进去呢?”彭斯言咄咄逼人道,“如果不是你屠刀悬颈威胁他,他又岂能让你得逞?”
焦头烂额的瑞霜喘了一口粗气,心急如焚地说:“这并非是无缘无故,而是事出有因……”
“住口!”彭斯言径直打断他的话道,“多说无益!你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乱臣贼子休要作困兽之斗!我荣府虽大,却也容不下你这凶性顽劣的虎豹豺狼之辈!”
“我……”
“够了!”荣千富青筋暴起,忍无可忍地大喝一声道,“都别吵了!”
两人见荣千富动怒,便也不再说话,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荣千富发出一声无比沉重的叹息,进而向瑞霜问道:“柳树,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爷,事情是这样的。”瑞霜有条有理地解释道,“小人的确想要进灶房,做一碗茯苓鸡汤献给您,但是绝非硬闯,更没有把刀架在郭茗的脖子上这一说法。”
“那是怎么回事?”荣千富迫切地追问道。
瑞霜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有理有据地说:“郭茗恪守本分,不让小人进去,于是小人就用二两银子收买了他,这才有机会进入灶房,给您做了一碗茯苓鸡汤。”
“信口雌黄!”彭斯言愤愤不平地指责道,“老爷给郭茗开出的月钱可是极高的,他又岂能受你贿赂,看上你这区区二两银子?”
“人心总是贪婪的。”瑞霜应对自如道,“老爷给郭茗开出的价格或许很高,但他未必会觉得满足。正如老爷如今虽然富可敌国,腰缠万贯,却依然在外经营生意,不眠不休。”
“放肆!”彭斯言当即就厉声呵斥道。
而荣千富却是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挡在面前,示意彭斯言稍安勿躁。
彭斯言心领神会,又低下了头,沉默不语,默不作声。
紧接着,荣千富又向瑞霜问道:“柳树,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瑞霜识趣地双手作揖,坚定不移地说:“老爷明鉴,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老爷半分!”
“老爷!”彭斯言按耐不住地喊道,“此人油嘴滑舌,插科打诨,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信不得真啊!”
此言一出,荣千富不禁有些首鼠两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毕竟郭茗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如果就这样听信他人谗言而治郭茗的罪的话,多多少少有些说不过去。
瑞霜见荣千富陷入了犹豫之中,便更进一步地说道:“老爷若是不信,大可传郭茗问话。清者自清,小人问心无愧。”
荣千富看了一眼瑞霜,而后又冲彭斯言使了个眼色,一筹莫展地吩咐道:“去把郭茗叫过来吧!”
“是。”彭斯言轻轻答应了一声,随即火速离去。
……
一会儿过后,彭斯言便带着郭茗,来到了荣千富的卧房里。
“老爷。”郭茗毕恭毕敬地喊道。
荣千富点了点头,又指了指瑞霜,兴致冲冲地问:“郭茗,我问你,此人你可认识啊?”
郭茗顺着荣千富的视线望去,猛然发现是柳树,不由得吓了一跳,心中一震,身子一颤,顿时觉得脊骨发凉,浑身上下冒出一堆冷汗来。
“小……小人认识。”郭茗吞吞吐吐地答应道。
“郭茗。”彭斯言先发制人道,“你之前都是怎么与我说的,现在快重新说一遍给老爷听!”
郭茗怯生生地看了看瑞霜,喉结一阵蠕动,不免有些心慌意乱。
“说。”瑞霜也急急忙忙地逼问道。
“呃……”郭茗慌里慌张地解释道,“老爷,确实是柳树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威胁小人,小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这才迫不得已把他给放了进去,还请老爷恕罪啊!”
“你胡说!”瑞霜皱着眉,苦着脸,义愤填膺地辩驳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分明就是你收了我的银两才会放我进去!你既然有胆子收我的钱,又为什么不敢承认呢!”
“小小家丁,信口开河!”郭茗直起身子,挺起腰板,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道,“老爷待我不薄,给我开出的月钱,更是让我享用不尽,我又岂会在意你的那点银两?我看是你图谋不轨,想要谋权篡位,这才打起了鬼主意,企图陷害于我,让我跟老爷之间生出嫌隙,你好趁虚而入罢了!”
“你……”瑞霜话到嘴边,又不自觉地咽了回去,一时之间,当真是无话可说,无力反驳。
“哼。”彭斯言轻蔑一笑,鄙夷不屑地嘲讽道,“没招了吧?人证在此,我看你这回还有什么好说的!”
此时此刻,场面一度陷入了沉寂当中,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氛围。
而荣千富却是忽然叹了一口气,随即有条不紊地问:“柳树,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瑞霜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转,大脑飞速运转,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过后,急中生智道:“先前郭茗收了小人两锭银子,如果小人猜的没错的话,这两锭银子应该还在他的身上。”
荣千富重新把矛头调转到了郭茗的身上,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不怀好意地问:“郭茗,你身上可有二锭银子?”
郭茗怔了一下,支支吾吾地狡辩道:“没……没有……”
“你骗人!”瑞霜当即站出来,势不可挡地指认道,“既然你说没有,敢不敢让我们搜身?”
“我凭什么让你搜身!你以为你是县衙的人吗?你有什么资格搜我的身?”郭茗的反应有些激动,只觉得心惊胆颤,惶恐不安。
荣千富一手握拳置于嘴前,刻意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进而与郭茗对上一眼,像是在暗示着些什么。
郭茗匆匆反应过来后,愣了一下,然后才双手作揖,忧心忡忡地答应道:“老爷若是想要搜身,小人自当全力配合,绝无二话。”
“嗯。”荣千富轻轻回应了一声,进而对彭斯言说,“彭管家,就由你来搜一搜郭茗的身吧。”
“是。”
郭茗向外伸直了手臂,敞开胸怀,毫不阻拦,然而这心却是一直在怦怦乱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里面蹦出来,感到十分紧张。
彭斯言的双手游走于其周身上下,不放过任何一个部位,搞得郭茗大惊失色,不知所措,神色慌张,额头上止不住地冒出一滴又一滴豆大般的汗珠,沿着脸颊顺流而下。
瑞霜屏息以待,翘首以盼,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为自证清白。
当彭斯言的双手自上而下地摸至他的胸口处时,突然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彭斯言的心都不由得“咯噔”一声,颤了一下,就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瞳孔放大到极致,只觉得匪夷所思,诧异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