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光死后,太子吕绍暂时封锁死讯,不对外发布消息,吕纂却强行打破閤门,在老父灵柩前放声痛哭,各种抱怨哀号,听得吕绍毛骨悚然,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艰难处境。
过了许久,吕纂终于哭完了,然后一声不吭地准备回府,吕绍赶忙追上他,声称要把王位让给他,用着极尽卑微的语气说:“哥哥功劳既高,年龄又长,应该继承大统的,小弟愿意带头拥护。”
吕纂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陛下是王国的正嫡继承人,我怎么可以冒犯,休要再说这种话,让旁人听到,这是要置我于不忠不孝啊!”
吕绍更加害怕,吕光的侄子、骠骑将军吕超劝道:“吕纂多年来一直担任大军统帅,声威震慑内外,在父亲丧事期间,并不悲哀,反而大踏脚步,高抬眼眉,定有背叛之心,应该早日铲除。”
吕绍面露难色,苦恼地说:“先帝临终时的话仍在耳畔,我怎么敢轻易违背,我以不到20岁的年纪就担负起重大的责任,正要依靠两位哥哥,安定家国,纵然他要害我,我也视死如归。”
吕超无法说服他,唯有摇头叹息而已。
这时宰相吕弘派出政府行政官姜纪,秘密告诉吕纂说:“主上昏庸懦弱,势必不能领导我们渡过灾难,哥哥威望恩德一向很高,应为国家着想,不可拘泥小节。”
吕纂既得支持,于是率数百武士,深夜翻过姑臧北城,攻击广夏门,吕弘则率东苑部众,用巨斧砍开洪范门,两路进逼皇城。
首都东区卫戍司令官齐从,正驻防在融明观,发现情况有异,立刻迎上前盘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随意入宫?”
军队回说是太原公(吕纂),齐从当即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喝道:“主上刚即位,太原公夜闯入紫禁城,是不是打算谋反?”
吕纂已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也不作解释,就那么盯着齐从。
这种问题又何需回答,齐从迅速抽出佩剑,直砍向吕纂的前额。
这一剑倒是出人意表,吕纂的左右侍从紧急上前擒住了齐从,吕纂惊魂甫定,淡淡地说道:“这才是忠义之士,不要杀他。”
士兵于是继续向皇宫深入,吕绍已派虎贲禁卫指挥官吕开率领禁卫军在端门抵抗,吕超也率二千人的骑兵增援。
但宫中的卫士一向畏惧吕纂,不敢与之交手,吕纂大踏步地向吕绍走去,旁边的士兵根本不敢阻拦,吕超气愤之下亲自上前与其单挑,结果被吕纂打败,吕绍眼看大势已去,黯然自杀,吕超则只身投奔广武。
政变进展十分迅速,吕纂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控制了宫城,但对吕弘的军队仍然心怀忌惮,假意把天王之位让给吕弘,吕弘连忙回绝说:“吕绍是弟弟却竟继承大统,因此人心不服,所以我才带头违背了先帝遗诏,把他废黜,我怎么能再跳过哥哥继承王位!”
吕纂得到他这个回应,还算满意,但当然不可能完全解除防备,为了搞定舆论,让他出宫对大家宣布取代吕绍是依照先帝的遗诏,完全合理合法。
文武百官才不信这一套,但这是吕家的家事,旁人也无从过问,只要国家尚有君主主持大局,管他谁继位呢。
吕纂于是在群臣的簇拥下登上天王之位,追谥吕光为懿武皇帝,吕绍为隐王,任命吕弘为总司令官、全国各军区总司令官、最高指挥官、车骑大将军、京畿卫戍总司令,主管朝廷机要,改封番禾郡公。
大事平定之后,吕纂找到了齐从,皮笑肉不笑地问他:“你前天用刀砍我,岂不过份?”
齐从满脸的悲伤情绪仍未退去,凄然回说:“隐王是先帝亲自指定的继承人,陛下虽然上应天心下顺民意,但我位卑人贱,并不十分理解,所以当时是唯恐陛下不死。”
吕纂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并没怪罪,反而表扬他的忠诚,加以特别优待。
投奔广武的吕超很快也被召回京城,吕纂的叔叔、征东将军吕方,当时正镇守广武,吕纂派使节对吕方说:“吕超事实上是个忠臣,道义和勇气都应得到嘉许,只是不了解国家大事而已,我正要任用他共度国难,请把我这番心意转告给他。”
吕超几经纠结,终于上疏道歉,自请处分,吕纂满心欢喜地恢复了他的爵位,但却不知道就这个决定最终害了他的性命。
姑臧发生了这种变故,在整个十六国时代并不稀奇,在整个中国历史上更是司空见惯,老皇帝去世,新皇帝不能服众,引起宫廷政变,何其老套,可是吕纂不是第一个抢夺宝座的人,也永远不是最后一个,总是会有那么多来者步其后尘,并非世人不智,而是太智了,明知做这种事会引起巨大的动荡,仍然自负才华、铤而走险,究其根源还是权力的诱惑太过摄人心魄了,当处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而上面的人又远不如自己有能力,这时总会萌生一种更进一步的冲动,古往今来能克制此冲动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有强大自制力的人,当然值得赞扬,最终沦落为权力的奴隶的那些人,总不免被权力抛弃,在失落与悔恨中凄然逝去。
北魏就曾因为继承人的问题惹下了大祸,而且当时老皇帝还没死,就被别有用心之人谋害,比吕氏政权更加惨烈,所幸现任皇帝拓跋珪仍然生龙活虎正当年,北魏政局也达到了前所有的稳定与强盛。
398年6月16日,北魏新征服地区的战后恢复工作基本完成,拓跋珪下令文武百官讨论新的国号,认为国家现在已是今非昔比,应该有个更为正式响亮的国号,才配得上既得的成就。
官员们一致认为秦王朝以前的天子,都是以封国国君升任,因此都用原来封国的国号,当作帝国国号,拓跋家族盘踞在以古代国有百世之久,终于奠定基业,并进入中国,应该仍沿用“代”作为国号。
禁宫侍从长崔宏却不以为然,“从前商王朝的中央政府并不常设在一个地方,所以有时叫殷,有时叫商,代虽是古老的国度,但上天的恩宠却是新近赐下,当颁布登国年号之时,已经把国名改称为魏,魏是美好的意思,曾经是第一等强国,我们仍应保持这一国号。”
拓跋珪内心深处毕竟还是倾向于崔宏的观点,早在改称魏王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出决定了,于是正式定国号为魏,史称北魏。
国号确立之后,拓跋珪把首都迁到平城,开始兴建全新的皇宫宝殿、皇家祭庙、土神农神祭坛,并下令有关单位,划定京畿范围、确定道路名称及里程,使用中原政权的标准度量衡,然后派人到各郡国视察,弹劾违法乱纪的地方官,一旦抓到,全部由拓跋珪亲自考核定罪。
硬件设施得以完善,拓跋珪接着进行中央政府的各项建设,让政府文官部助理官邓渊负责创立国家的文官制度、制订皇家音乐,礼仪部助理官董谧,负责制定礼节仪式,法务部助理官王德,负责制定法律规章,天文台长晃崇,负责考察天象,文官部长崔宏,则担任总监,负责督促整体进度及相关考核。
12月2日,各项工作进展顺利,拓跋珪正式登极称帝,大赦,改年号为天兴,下令无论朝廷官员还是乡里小民,都要把头发束成辫子,盘到头上再戴冠帽,追尊遥远的祖先拓跋毛以下27人都称皇帝,尊奉拓跋力微为神元皇帝,拓跋什翼犍为昭成皇帝,拓跋寔为献明皇帝。
束发是当时成年男子都会做的事,但汉人和其他民族不会扎辫子,只是把把头发束起来而已,这是拓跋鲜卑,也即索头部落与其他民族的显著区别。
北魏正式建国,拓跋珪正式称帝,预示着一个崭新的时代就此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