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冷眼看了看许飞,又看了看洛妆妆,才开口生硬道:
“往西一直走,看见一颗两人合抱的樟树,转北走上一里半,穿过一丛云母草,就是下山的路。”
许飞闻言一愣,陪着笑:“大叔,你看这天都黑了,我妹妹这又…”
‘啪’的一声,不待许飞说完,老者已关上柴门。
面对紧闭的柴门,许飞是一脸错愕:“这,这这,怎么这样啊,不都说古代民风淳朴,乐于助人。怎么这么不近人情,话都不听人说完的?一口水一个馒头都舍不得?你这老头,你信不信我一脚踹烂了你这破门?”什么鬼樟树,云母草,许飞越说越气,也着实不想再冒险赶夜路,手脚并用‘啪啪啪’拍起门来,大有踹烂柴门的架势。
这时,许飞从门缝里瞧见另一座茅屋也亮起灯来。随着灯亮,‘咯吱’一声,柴扉又一次打开了,老者脸色是愈加生冷:
“你们怎么还在这?走走走,莫要叨扰我们。”
“大叔,大爷,我们兄妹俩都走一天了,实在是饿的不行,也困的不行,你就行行好吧。你看这天都黑了,路也看不清,万一出来什么猛禽野兽我们可怎么办啊。我这妹子还发着高烧,大叔还请你行行好,我可以不进去,你留我妹子休息一晚可好。明天一早我们就走。”许飞见人出来,赶紧收起脾气,放低姿态,提了一个折中的建议。
“我们家不待生人。你们赶紧走,莫要再吵。”谁知这老者生了一副铁石心肠,丝毫不理会许飞的哀求。
许飞气的紧攥双手,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若不是顾忌背上的洛妆妆,怕是都要动手打人了。
便在此时,光明突至,老者身后一盏油灯打亮,照出一个纤弱清秀的女子来。那女子约莫二十许,娉婷袅娜,未施粉黛,一身粗布衣裳不减容颜。
“阿爹,”女子一开口,其声如涓涓溪流,“我瞧这位公子不似歹人,妹子又带病在身。这黑天半夜赶路要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也于心不安啊,还是留上一宿吧。”
“咳,兰芝,你,你总是心肠软。”老者听了这叫做‘兰芝’的女子说话,表情先是不悦,复又带上宠溺,最终无可奈何,转头黑着脸对许飞二人一摆手,“哼,既然兰芝求情,且容你们住上一晚。明日早早便走,休作停留。”
许飞一下是由怒转喜,没口子拱手道谢,却忘了还有背上的洛妆妆,还好反映及时,一阵的手忙脚乱才没把人摔下去。不过这狼狈姿态却逗得兰芝捂嘴轻笑。
跟着老者、兰芝入门,许飞眼尖,发现那老者一直背后的右手竟然持着一把柴刀。许飞暗自咋舌,没想到老者防范之心竟如此之重。
入了茅屋,布置的颇为简单,只几件桌椅板凳,墙上还挂着一副猎弓,几件兽皮,想来这一家应是打猎为生,只是不知为何住在这深山老林。
那老者的脸色是黑如锅底,兰芝却极是热情,先是沏了壶热茶给二人暖身,又拿了几个窝头带着歉意递给许飞:
“家中简陋,现在就剩了几个窝头,你们先垫垫肚子好睡一晚,明一早我做几样家常款待两位。”
“还款待他们?明一早,早早就给我走。”老者显得十分不满,出言恶劣。
“是是,怎敢劳烦兰芝姑娘,也谢谢刘老丈,这茶水窝头就很好,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窝头。我们兄妹明早就走,不过这收留之恩,茶饭之情是一定铭记在心。”许飞饿了挺长时间,这时喝了杯热茶,吃过一个窝头,精神好了许多,不过洛妆妆就胃口不佳,只是简单喝了几口白水,最后挨不过头晕,被兰芝安排到自己的房中休息。
“咦,这位公子怕是有误会吧,我阿爹姓王,不姓刘。”
“原来是隔壁,啊哈哈,错了错了,原来是王老丈。哎,都是老家也有个贤良淑德的姑娘,叫做刘兰芝,一时顺嘴,给叫岔了,还请兰芝姑娘见谅。”
“是吗?这真是巧的哩。”王兰芝睁大双眼,显得有些好奇。
“油嘴滑舌,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那王老丈是一直看许飞不顺眼。
“公子莫要生气,我阿爹就是这么个脾气,其实人是极好的。”
“好什么好,好人有什么用,好人什么时候有过好报?”也不知王兰芝的话刺痛了王老丈哪根神经,突然发火吵吵起来。
“阿爹。”王兰芝轻轻推了推王老丈,王老丈气咻咻坐在一旁不说话,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这么久了,还一直不知公子高名大姓哩?”王兰芝率先打破沉默,询问许飞的来历,一旁生气的王老丈也是侧耳留神细听。
“这,”许飞心念急转,一拍脑袋,做不好意思状,“哎呀呀,真是失礼了,光顾着说话,倒忘了介绍自己。我姓许单名一个飞字,扑棱棱的那个‘飞’字。我那妹子叠字妆妆,取的是‘谁人晓妆明肌雪’之意。”总归许飞记性不错,还记得洛妆妆当时所言的取名之意。
“原来是许公子。我看公子这衣着打扮、听这口音都不是本地人吧,却不知怎么在这山林中迷了路呢?”王兰芝给许飞续了一杯茶水,继续追问。
这可不好答啊,许飞一琢磨:这来历不能全说假话,自己人生地不熟,临时现编又需急智,太容易穿帮;又不能全说真话,老话还讲‘话到嘴边留三分’,九真一假是最好不过。
“哎,”只见许飞先是长叹一声,拖延时间组织语言,“王老丈,兰芝姑娘如此热心,我真是有愧啊,实不相瞒,我与这位妆妆姑娘并非兄妹。”许飞做出一副沉痛惭愧的表情,自己与洛妆妆面相、衣着相差较大,那王老丈为人多疑,待洛妆妆反醒,自己二人口径不一,多半穿帮,还不如现下实话实说,还落个‘知错能返’的印象,为后话中的那一两份假话打下铺垫。
“哼,早就看你们不像兄妹,一个黑如煤球,一个白的跟雪娃娃一样。”王老丈出言讽刺,语气转历,“你这满嘴谎话,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那你也非是姓许喽?名字也是假的了?我们好心待你,你怎么能骗人呢?”李兰娘略有些生气,柳眉微蹙。
“怎会,二位高义,我又怎敢以假名欺骗。只是妆妆姑娘非是与我同姓,乃是洛姓。”许飞一脸抱歉,表情真诚,实际七分为真三分作假。
许飞继续说道:“我本身宁都人士。”许飞曾听袁绍武讲过自己一家原是京城人士,这方又抬出‘首都’之名打算震上这爷俩一回,“家中略有薄财,也读过几年诗书。”许飞并不清楚本朝如何取士,也没敢给自己贴上什么‘秀才’、‘进士’的名号。
“不过没什么长进。常听圣人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索性出门游历天下增长见识。就在前几日,一路来到千乘,路经这中指山。我观山势巍巍,林木郁郁,便想着登山一览。便在此时,听到山脚有人语吵闹声。我贪了个热闹,凑过去一看,原是山匪打劫。”说到这里,许飞做出一副后怕的表情,“却遇上了仗义相助的侠客,便是妆妆姑娘和她的爷爷。妆妆姑娘的爷爷功夫真是了得,后来我听说是南诏有名的大侠,那伙山匪哪是对手,一刀使过去如雷霆崩月如狂风遮日???没几招就打得对方哭爹喊妈。我少时也练过几番拳脚,说来不怕姑娘笑话,若是强人势大我怕是早早便溜了,可见这公义占优,岂有不行侠仗义,痛打落水狗之理,也跳将出去帮拳老爷子。”许飞按着前世看过的小说电影,把那打斗场面好好渲染了一番,听得王兰芝两眼发光,一边直叫‘打得好’,一边安慰许飞‘趋利避害’乃世人长情,也不是人人都敢‘公义占优’下与那残暴山匪为敌,许飞如此行径也算是侠客。
“本来局面一片大好,谁知那山匪中也有功夫了得的头目,支援又快。很快便来了好几个,个个是壮如莽牛,使刀弄剑的功夫也是精湛。饶是老爷子功力惊人,但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人老体弱,一个不慎,一个不慎,竟然…,哎,我真是没用啊。”说到这里,许飞一脸悲愤,狠狠一拍大腿,毕生的演技就在这时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王兰芝被许飞的话吸引,心知那老侠客怕是遭遇不测,但总盼着奇迹能够出现,老侠客逢凶化吉,好人会有好报,希望许飞后面的话能随己心意,故而焦急相询。
“哎,老爷子一个不慎竟被一直偷偷寻觅战机的一名头目抓住破绽,一刀砍在脖颈上,如此白白送了性命啊。”
“嘿,这年头便是修桥补路无遗骨,杀人放火金腰带。好人从没好报呐。”王老丈冷冷评论道。
“唉,谁说不是呢?为人艰难,为好人更是艰难。”许飞越编越顺溜,曾经看过的各种小说、电影在脑海流淌交织,最后一起汇成口中话语,“老爷子一倒下,我们可就独木难支。莫不是山匪还想着多勒索家里几个财物,说不得当时一并就成了刀下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