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吃了一惊,暗忖这密道他与陆香也是在无意中发现,怎地有人知道这个地方,究竟是谁?观瞧那人身形甚是熟悉,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江月瞧清那人模样,又惊又喜,失声喊道:“爷爷!你却怎生在这里?”
来者正是江老,他瞧了江月一眼,见他还活着,眼里满是欣慰,却径直走至拂衣和尚跟前跪了下去叩首,道:“殿下,老臣救驾来迟,还请恕罪。”
在场三人无不惊愣,丁雁惊的是这个从密道内爬出的人竟是江月的爷爷,江月惊的是爷爷为何向拂衣和尚下跪叩首,并唤他作“殿下”,拂衣和尚惊的是眼前这位老者如何知晓自己身份,他将江老搀起,仔细端详,忽心中大喜,道:“您就是当年诊治我黑麟掌剧毒的江医师?”却见江老满目含泪,拂衣和尚转念一想,又问道:“你如何知道我……莫非……”拂衣和尚眼中忽转惊诧,面部渐渐显露讶异之色。
江老道:“老臣原是宫中五品太医,江枫。”
“江枫?”丁雁惊道,“侬是当年天下第一神医江枫?弗对,我家**着神医江枫的画像,虽说年岁差得尬远,面貌也不应差别如此。”
江老回首又看了看拂衣和尚,怕他心中起疑,便道:“殿下,当初老臣将您带出皇宫,因怕人认出来,便用药物易了容貌,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殿下若不信,可识得此物?”江老自怀中摄出一个玉珏,上有五爪金龙雕饰,精妙绝伦,好似天然生就一般,一看便知不是凡间俗品,正是宫中御用器物。
拂衣和尚哽咽道:“江医师,贫僧还以为你……”拂衣和尚知晓自己身世后,便一直寻找这位救了自己性命的太医,多方打听,均无下落,便以为江枫已不在人世,“如此说来,当初您老来帮我医治黑麟掌……”
江枫道:“为殿下效力,如何不竭己所能。殿下赶紧离开,老臣留下做个障眼法替殿下死了便是。”
拂衣和尚道:“江太医,您与我恩情深重,咱们一并离开便是。”
江枫道:“不可,既然他们要焚烧这座弥勒殿,便由他们烧,但进来后若发现没有殿下的尸骨,定然依旧要四处搜寻,为国尽忠,乃老臣的本分。”江枫又走到拂衣和尚身前抓住拂衣和尚双手,道:“恕老臣斗胆,便让老臣着了殿下袈裟,替殿下去死吧,得罪了……”江枫一说“得罪了”,拂衣和尚忽觉手心一疼,即刻没了体力,眼里盈着遗恨,身子瘫软下去,原来江老深知他这位主人生性重情,绝不会让自己替他赴死,便用银针并内力封了拂衣和尚经脉。
江枫与拂衣和尚换了衣服,又将拂衣和尚交给江月,说道:“月儿,我在外听闻你已是江宁孙宅少主,如此甚好,这位大师原是大宋皇子,我是保护皇子的太医,也是孙宅开创者孙江的父亲,你便是原孙家主人孙芎的亲弟弟,你逃脱之后,竭孙家之力,保护皇子殿下,爷爷的临终遗言,你务必遵守。”他仍不放心江月,抚着江月脸颊含泪说道,“月儿,听爷爷的话,人生在世,以信为本。”
“爷爷!”江月见状狠狠点头答应,他此时方知为何孙芎传位于己,他刚要问自己为何自小与爷爷长在一起而非在孙家,便被江枫塞入弥勒佛肚之内,江枫又对丁雁说道:“这位姑娘,见你温婉稳重,正是我孙儿良配,还望你好好照顾他。”
“江爷爷……”丁雁脸上飞过一片绯红,她方才听到江枫说道“人生在世,以信为本”,由是感激,既然自己答应了洪舒与江枫要照顾江月,便也走进密道之中,与江月一同搀扶拂衣和尚,走了。
江枫用泥封住洞口,将弥勒菩萨盖好,又主持抱至殿中,把陆香尸体放在身边,捏碎了揉碎了一支蜡烛,又将主持与陆香衣服扒了,涂抹在两人身上,口中念念有词:“陆少侠、大智禅师得罪了,听殿外那宰相之言,似乎并不知道丁雁在此处,咱们三个便作了三具尸体,外头的宰相便再也不会找寻他们,毁伤了你们躯体,有冤有仇,到那阎王殿,再与我计较。”
江枫深知此处机关,一旦按下,那弥勒菩萨像便如千斤巨石,再也难以搬起,即使大殿被焚,也会安然无恙。江枫又回首望了望弥勒菩萨,心道自己从来不信佛教,而笃信西来摩尼教,故也常拜佛爷,正是弥勒佛,弥勒佛乃未来救世主,今日便拯救了皇子殿下、月儿及丁雁姑娘等,心中感激,赶忙又拜了三拜,整理好身上袈裟,取出刀来,刮尽头上苍白之发,又捏碎一支蜡烛,将蜡油涂满全身,便于引火,端坐在蒲团之上,念下叹明界文: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
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
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
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
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
佛殿外王安石见殿内久无动静,心道这一干人等铁了心一起赴死,心中也是敬佩。便朗声道:“钦犯赵客、陆香、江月三人拘捕,抵抗官军力战而死,至此火化。”便下令身边将士泼上火油,掷出手中火把,射出火箭。一时红光冲天,卷起熊熊乌云;流火万道,坍落片片屋舍。大火烧了数个时辰方才缓缓消了下去,待火熄烟停,乌烬轻扬,王安石带着凌中天走至弥勒佛殿之上,看着地上三具尸首,或坐或躺,心中一番感慨,心道赵客你也算得是个英雄,可惜生在帝王家,命不由己,此时生死是何等无辜,但你又放了众江湖人士下山,毁了我强国大计,却是该杀。
王安石忽吩咐道:‘蔡翰林,你草拟一份奏折禀告陛下,便说钦犯已死,毁损了古刹灵隐寺,望朝廷拨款重建,另颁布告示,着那些下山的灵隐寺众回到寺来,告诉那些僧众只除首恶,其他人一律不追究。’将士身后走出了那位姓蔡的中年翰林,提着毛笔在一本奏折上一一写下。说罢王安石便摔着军队缓缓下山,骑在马上思索下一步对付江湖武人之计,他心中仍是疑惑重重,那些个为祸地方地方的豪强虽说是自己委托乌荆阁杀手所害,也曾想过嫁祸于拂衣等人,只是未曾想到用何种手段,却不料乌荆阁众人竟能使出“六合功”与“天罡地煞”作假,看来这乌荆阁网络能人不少,不可小觑,待收拾了其他江湖武人之后,也要将这乌荆阁连根除了。
江月背着拂衣和尚,与丁雁自密道内来到岔路口,丁雁不明情况,便问道:“拣哪条路才是出口?”
江月道:“陆大哥曾说过,我们方才下来的路是西北‘乾’位,是其中一条生路,另一条生路则是左转‘兑’位。”
丁雁便领着江月自那“兑”位巷道走去,复行数十步,忽听得水声,道:“何为(为什么)有水声?难道伊(这)是条死路?”
江月道:“非也,陆大哥说,五色之中水属黑,又为阴,本为死路,然阴生万物,上善若水,故为置之死地而后生,此路正是通往钱塘江口。”
丁雁道:“钱塘江口?倘若出口是在海底,却是何等凶险?我两个自然会水,但拂衣大师尚未醒来,何弄(怎么办)?”
江月道:“先到尽头再说,说不定大师那时候已经醒来。”两人继续走了下去,流水声越来越大,如天雷贯耳,流瀑倾倒,江月也不由得心慌,心道究竟陆公子之言是否可信,不过他说从“乾”位出去我们会有刀兵之险,被他预料到了,那么此路也定可脱身,这阴阳数术、奇门五行确实奥妙,待我们逃出生天之后,也要想拂衣大师请教一番。
又行得一炷香时间,两人忽见一巨大瀑布在前挡住去路,那瀑布下面黑黝黝一片,望不见尽头,心中暗叫不妙,果然是死路矣。丁雁忽喜道:“你说的弗错,伊确是逃生之路。”
江月道:“后已绝路,前又有阻,却如何说是逃生之路?”
丁雁道:“你听那瀑布之声,空灵洪亮,说明瀑布后头,却是空的,应该是条通路。我家乡雪窦山上,亦有一条瀑布,我听得多了,便晓得其中缘故。”
江月道:“只是那瀑布湍急,你我三人如何过得去?”
丁雁自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那瀑布底下掷去,江月因内功深厚,故耳聪目明,只听得沉闷的“咕咚”一声,道:“这底下是个水潭,听声音,少说也有数十丈深。”丁雁又捡起另一块石头使足气力向瀑布掷去,江月听到石头落地声音,又有幽幽回响,心中便安定下来,道:“这瀑布之后,却是个洞府,只是按照你方才扔石头使得力气,这瀑布少说也有几丈远,再说这瀑布的力道谁又能受得了,实在难过。”江月刚说完此话,丁雁却忽然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