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一声惊呼:“丁师姐,你做什么?”忙走上前往瀑布下望了望,只见丁雁凭空站住晃了晃,一步一步走向前去,登时长吁一口气,喊道:“下方是否悬着透明绳索?”
丁雁道:“弗是绳索,是悬在这里一条细丝。”
江月道:“你是如何知道有细丝的?”
丁雁指着远方道:“我自小眼力极好,刚才向下抛石头的时候看到这空中悬了几丝尘埃,便向前扔石头,露珠滴在上头亦被分作两瓣儿,所以才确定这里有细丝。你能背着大师下来么?”
江月道:“这个自然。”
江月身负金刚神力,又轻功了得,驮个人不算什么,当即跃将下去,学着丁雁模样踩在细丝上,又听丁雁说道:“原来置之死地而后生是这个意思,你看这旁围,悬了怕不下百根细丝,间距比一般人都债,方才那块石头若稍微准一点,便扔到这细丝上了,还好我又扔了块石头。”
江月道:“也就是说咱们不管从哪儿跳下来,都会踩在这细丝之上?”
丁雁道:“确是,这细丝不知识何物所制,柔软如斯,即便是从上头重重摔下,亦不会割伤,你再看前方。”顺着丁雁指去,江月抬起头,只见一巨大的山洞,远处有一微弱光点,又有阵阵微风,伴随些许海中腥气,“那便是出口了吧。”
二人见到微亮,如同重获新生,飞也似的往前奔去,山洞小道颠簸,将拂衣和尚颠醒了,仍然稍显虚弱:“快……快将我放下。”
江月听从吩咐,将拂衣和尚缓缓放下在地上坐好,道:“咦?大师,你醒了?咱们正从此处逃脱,您身子虚弱,先歇歇,待会咱们一道出去。”拂衣和尚回想自己晕倒之前所发生之事,他出生赵官家,自小便连累了许多无辜,不曾想今时今日,亦有他人为己牺牲,一时心中绞痛难当,江月见他神色悲痛,似有轻生之念,即刻劝道:“大师,爷爷代你而死,临终之际又将安危托付于我,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九泉之下,我却如何面对爷爷。”
拂衣和尚道:“江少侠且宽心,贫僧断无此念,只是一生累人颇多,可叹何去何从。”
江月道:“便如我爷爷一般,远遁于江湖如何?”
拂衣和尚无奈苦笑,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当今圣上若要取己性命,天涯海角也无用,只是不想以此打击江月,便道:“该当如此。”随后站起身,与二人一同向微弱光亮走去。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远处洞口愈来愈近,三人依旧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得洞口。江月欲一部踏出,却被拂衣和尚阻止道:“慢!”江月闻声回头,见拂衣和尚神色紧张,便问道:“大师,有何不妥?”
拂衣和尚道:“我们似身处海底。”
江月与丁雁一并惊道:“海底?可这外头看上去分明清澈透亮,如室外一般。”
拂衣和尚道:“那是海底假借上苍之光,照射与此,如果我所料不错,此洞常年无水正是曾有高人以内力封住海水于巧处,致使这底下真空,你若随意跃将出去,破坏构造,你我便只能靠水性潜浮上去了,如此便破坏此处,后来人若困于此地,却如何脱身?”
江月心道拂衣大师如此境地竟还为他人考虑,便问道:“却如何安全上去?”只见拂衣和尚内劲一运,由洞中缓缓逼出,探得上头状况,说道:“咱们从左洞壁缓缓爬出,待到洞口之时,由后人推出空层,而后迅速浮出海面,如此便能保住此处,你们两个先,贫僧最后上去。”
江月忽紧张道:“可大师无人推你,难道你想……不,大师我等需一起出去。”
拂衣和尚笑道:“江少侠你却多想了,贫僧自负有些功力,可一人出去保此处不毁,江卿于贫僧恩深似海,贫僧定不负他所望,好好活下去。”江月与丁雁闻言欣喜,三人便依照拂衣和尚的法子,丁雁被江月迅速推了出去,江月被拂衣和尚推了出去,拂衣和尚双掌后击,在洞口处施展游龙身法,一并窜了水中。
三人在水中四肢扑腾,拂衣和尚与江月初通水性,只因内功深厚,可做长久闭气,那丁雁熟识水性,在这水中扭动婀娜,体态优雅,活像那东海鲛人,穿梭在鱼群之间,海草之丛,海底之深,远超想象,即使浮出海面也是吉凶未卜,丁雁终究少年心性,见江月狗刨模样,不禁冲他好笑,便游了过去,拉着江月与拂衣和尚一同浮了上去。
三人齐时浮出海面,吐出口中海水,丁雁向远处望去,见到一小岛,甚是熟悉,正是那普陀山,此时却顾不得许多,两人向普陀山拉扯过去,江月却喊道:“师姐,你看,一条大船,我们有救了。”丁雁回首望去,看那艘大船,雕饰儒雅,气象雄伟,似个富贵人家商船,拂衣和尚见状发出一声长啸,穿透海风浪涛,划破长空,不多时,便见那海船掉了头,行驶过来。
船上放下木舟,将三人拉了上去,江月一瞧,船上主事的正是在黄州城中见到的苏轼苏东坡,只见他风采依旧,屹立船头,谦谦君子不惧海上风浪。苏轼见到这三人惊喜万分,继而忧从中来,立时走到拂衣和尚面前,说道:“哎呀,天台山上的智匀禅师,不想竟在此处相见。”
江月闻言疑惑,这明明是灵隐寺的拂衣大师,这苏学士莫不是认错人了。苏轼见江月要开口辩驳,忙又道:“三位在海上漂泊依旧,且先随我来换身干净衣裳。“拂衣和尚示意江月不要开口,三人都随苏轼进了船舱之内,苏轼安排了女眷替丁雁换衣服,又吩咐仆人准备了干净衣裳于江月并拂衣和尚。
三人换了衣服,被人带到了一间僻静的舱内,苏轼正在其中。苏轼见三人无恙,在舱内沏了热茶,又屏退下人,如此一来,舱内只剩这四人。苏轼轻声问道:“大师如何来到此处?可知宰相大人正奉了圣上密旨拿你,还有江小哥,近日江湖传言,说你杀了诸多豪强,可有此事?”
江月一听便明白方才苏轼是故意喊错拂衣大师法号,以提防手下,此人如此细心,在这船上倒是能安心一阵了。拂衣和尚道:“地方豪强俱是乌荆阁派人所杀,与江少侠无关,此番我能脱身,也全仗这两位小友,否则此刻怕已死在乱箭之下。”
苏轼问道:“当今圣上究竟为何要斩你?若不是六扇门中有人与我相交,让我疏远陆大公子,我却不知道此事。”
拂衣和尚想到陆香已死,心中不免悲痛,长吁一口气,娓娓道来:“大人可听说本朝‘狸猫换太子么?’
“狸猫换太子?”江月、丁雁、苏轼俱是一惊,他们确知晓此事,只是沸沸扬扬传扬江湖几十年,不知是真是假。
却听拂衣和尚继续说道:“苏大人与贫僧相交甚厚,本来说出此事也无妨,何况苏大人背着海也似的要紧干系,搭救我等,贫僧自然如实相告。。”
苏轼道:“苏某已是官场闲人,谁又会放在心上,若有不方便处,大师不说也罢。”
江月自灵隐寺后似想明白了许多事,便也道:“苏大人,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你已搭救我等,若东窗事发,他人也定会以为你地定然知晓其中干系而逼迫你,此时拂衣大师说与不说也无恙了。”
苏轼喜道:“江小哥如此聪慧,苏某不如也。”又站起身,在门口望了望,确保无人后,说道:“无妨,既然选择救了诸位,他日刀砍斧剁,便也无悔,苏某洗耳恭听。”
拂衣和尚心中好生感激,娓娓道来,大宋真宗皇帝有两心爱妃子,李妃贤良淑德,刘妃天生丽质。然刘妃患有旧疾,不得生育,便对李妃怀恨在心,待李妃生产之时,剥去狸猫外皮,替换太子。真宗皇帝见狸猫以为李妃诞下怪物,从此将李妃打入冷宫,自己也被吓得不能再生育,然而大宋不能无后,便将八贤王之子过继于真宗皇帝,那边是后来大名鼎鼎的仁宗皇帝。而那名被替换的太子,刘妃命太医江枫将他处死,江枫不忍,便私离皇宫,远遁江湖。
刘妃却饶不过,派出众多大内高手,追杀江枫,是时有一名江湖名士杀退大内高手,江枫得以逃脱,为远离中原,便远赴东瀛,在那方土地将那名太子抚养长大。太子七岁之时,江枫便易容远离东瀛,回到中原打探消息,太子便交由在东瀛发达的汉人医商抚养。后太子习得武艺,回归中原,闯荡江湖,侠义天下,北助狄青,南平祸乱,当时中原天下也只当这名太子是流落于东瀛的汉人后代,也不曾多像。后太子与仁宗皇帝结为兄弟,同那天下豪杰主持武林,待四十岁时,出家至灵隐寺,做了和尚,法号“拂衣”。
苏轼听完拂衣和尚叙述登时撤座下跪道:“臣苏轼叩见殿下。”江月与丁雁见状也跟随跪下,不敢仰视。
拂衣和尚连忙将苏轼并江月、丁雁搀起,道:“草民赵客本是一介布衣,又皈依佛门,岂能再当‘殿下’二字,苏大人折煞贫僧了。”
苏轼道:“赵客……赵客,拂衣,好名字,妙法号,赵家之客,事了拂衣去,大师是非常之人,无怪乎当今圣上忌惮。”
拂衣和尚道:“本愿今生事了,奈何波澜死期。”
江月忽道:“大师,我便想到爷爷曾说有一位恩人在年轻时救他,又传了他‘凌云渡’的轻功,原来当初击退大内高手的,便是俗名‘柳如星’的玄清大师。”
拂衣和尚道:“原来如此。江月,你可知在东瀛的汉人医商是谁?”
江月道:“我且不知。”
拂衣和尚道:“那汉人医商只有独女,许配给了手下的伙计,那伙计便唤作‘孙江’,孙江精通商道,后也回到中原,便成就了江宁孙宅。你爷爷那日说‘孙江’便是你亲生爹爹,看来当初江医师走后,仍然托付你爹爹保护我,如此恩情,毕生难报。”
苏轼道:“此事隐秘,又过去数十年,知晓故事之人只怕都已故去,那宰相大人又从何处得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