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罗罗和殿上,鸦雀无声。
“王上,老臣有一事启奏!”大罗丞相万康轻轻地弯腰伏礼,驼背的他已过花甲之年,不得不撑着一根木杖,他的表情凝重,眉心挤在一起,心事重重。
“嗯。”富丽堂皇的朝堂之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没有任何表情,却不怒自威,他自继承大罗王位以来,繁忙的事务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的父亲实在是太勤劳,给他立了标杆,而最近头疼的事接踵而至。
“王上是否还记得大罗西南部的奴池镇?”万康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他深知这意味着什么。
罗骓王突然眉头紧锁,他闭眼思索着,突然他睁大双眼,此时他的内心早已惊涛拍浪,他想起了那很久之前埋藏在内心的恐怖——在十三年前那个皓月当空,夏夜微凉的晚上,本是大罗先王和自己闲庭散步的普通夜晚,一个身上冒着恐怖的蓝色异火的人形怪物冲破大罗王宫结界,一路烧杀,碰到怪物的精兵一个接一个化为灰烬,仅仅是微风卷起沙土的时间,父王就死在了这个个浑身冒着蓝色异火的怪物手下。他那时才十四岁,身在王城的保护结界里,从未想过能有人穿过结界,那怪物的眼眶燃烧着奇异的蓝色异火,周围的空气仿佛被他吸干,年轻的罗骓王好像被勒住了脖子无法呼吸,他脸上尽是眼泪和鼻涕,他毛骨悚然,瘫坐在地上,大喊大叫,尿了裤子。
“奴池镇怎么了?”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紧张,也看得出他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老臣手下有一位奇能异士,他能占卜星象,最近大罗夜星奇异,尤其是西南部方向,常有三星汇聚闪耀奇光,他推断,”万康冷静而又小心地说道:“奴池结界受损。”
话音刚落,朝堂之上窃窃私语,十三年,不多也不少,群臣刚忘了大罗旧伤,又被恐惧的气息笼罩,谁都不愿意相信怪物的笼子损坏。
“安静!”罗骓王身旁的奴才大喊一声。
“派人前去!”罗骓王终于平静下来。
“可我朝无人了解异火奴人,唯有…….”万康瞥了一眼身旁的圣象将军,说完觉得多嘴,可还是让罗骓王想起了当年的事。
“圣将军。”罗骓王本就没有表情的脸更加严肃。
“臣在!”一个魁梧的年轻男人走上前厅,跪在地上,他身上露出的皮肤吓人至极,尽是烧伤,锁骨处露出了森森白骨,但他身上的盔甲熠熠发光,象征着权利的腰间配剑,他是大罗朝堂上唯一许可配剑的将军,使他深受罗骓王信任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从小玩到大的感情,而是那一晚的舍生救主。
罗骓王每每看见圣将军身上的伤口,都回忆起了王宫那惊魂一夜,在异火人快速冲过来即将斩首之时,生死攸关之际,年轻的圣象转化成大象的形态一头将异火人死死顶在王宫的墙上,异火人使劲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圣象死死顶住,蓝色的异火燃烧着圣象头上的盔甲,他痛苦地嘶喊,不过一会儿,盔甲便被烧毁,他的头盔连着皮肉,化成了铁水融在了脸上,圣象的头皮被燃烧绽开,空气中散发着皮焦味。
圣象执着地顶着异火人不松开,他叫道:“你…快走”蓝色的异火慢慢将圣象的左獠牙烧毁,紧接着便开始燃烧着圣象的脖子,他已经疼到叫不出声音,异火人身上的火焰终于消失,圣象终于支撑不住,化成人形倒了下去。
经过御医三天的救治,圣象保住了一命,但同时他也失去了转化成大象的能力,而罗骓王给他打造了一顶天陨铁石的头盔。
“你可愿意前去?”罗骓王心有不忍,但无可奈何。
“为了大罗,臣万死不辞!”圣象低下头,铿锵有力地喊道。
“好!”罗骓王站起身,走下殿台,慢慢地托起了圣象,他握着圣象的手,说道:“此去定要保重!”
圣象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罗骓王站在大殿中间,说道:“寡人最近……”
话未说完,一个喽啰跑上大殿哆嗦地跪下,他喊道:“禀告王上,大呈御前护卫路彻带谕旨觐见!”
“哦?”罗骓王皱了皱眉头。
刚说完,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走上大殿,他不顾众人目光,按着腰间配剑,慢慢地走上殿台,转过身,从身后掏出圣旨:“大呈亲书……”他突然顿住,看着殿下无人跪地甚是诧异,他收起了圣旨,以一种傲视群雄的姿态看着罗骓王,用充满磁性和杀气的声音说道:“接见大呈谕旨,不下跪,是想造反么?”
罗骓王哈哈大笑,群臣见此情此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万康走上前,对路彻说道:“彻儿,我大罗王上早已无须再行跪礼,就算去大呈皇宫,也是配剑上朝,你这狐假虎威的本事倒是和你爹很像啊。”
刚说完,大殿哄堂大笑,路彻满脸充血,因为世代保护皇朝,当上大呈御前护卫,还未了解大呈目前情况,以为大呈皇帝是天,世间所有生物的命都归天管,谁料刚出皇宫就出了这样的丑事。
“现在的奴才都这么不懂礼数的么?”圣象将军嗤笑道:“来人,卸剑。”
路彻怔在原地,腰间配剑被卸下,他慌得手足无措,纵使满身功夫,却也不敢在罗和殿怎么样。
“念吧!”罗骓王大手一挥,走上王座。
“大呈亲书,六月八日先皇祭祀大典……”路彻刚想往下念,看到下面的句子顿时满头冒汗,他终于知道了为何仅仅作为一方诸侯敢如此嚣张,他结结巴巴地念着:“望……望……望众王必当亲临。钦此。”
“大呈到这边得需不少时日吧,你舟车劳顿,赶紧休息。”万康亲切地看着路彻,他实在是和他爹太像了,刚当上差使总是那么的嚣张跋扈,虽然自身功夫不差,但是,幼稚是会害死人的。
路彻面对罗骓王弯下腰,“那我先下去了。”说完,屏息凝神,一阵风传堂而过,转瞬间,路彻就消失了。
罗骓王嗤笑一声叹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殿下群臣领会到了其中意味,哄堂大笑。
罗骓王叹了口气,他想到去年先皇大典时的情景无奈地笑了笑,万康深知其意,说道:“去年大典闹得甚是尴尬,这次恐怕皇上坐不住了,此去定有问题。”
“寡人何尝不知,去年乌成王路上险些被刺杀,兴淮王过沼泽地也险些出事,这些也不是巧合,但先皇大典不可不去啊。”
“臣让手下占卜师占卜算卦,以确保万无一失。”
“如此甚好,这次大呈之行还是让五剑配寡人前去吧。”
此刻,大殿大梁上,王座背后,窗格外边,圆柱背面,五个蒙面人睁开眼睛,杀气四射,他们已经好久没尝过鲜血的滋味,罗骓王的话让他们兴奋至极。
不一会儿,已至中午,四月的天气春风拂面,舒爽至极,“退朝吧。”罗骓王大手一挥,“丞相留下。”
众臣退下,大殿里就剩俩人,万康拄着拐杖向前走了两步,罗骓王走下殿台走到万康侧面小声问道:“你的探子最近可有消息?敬国最近可有动向?”
“敬国老古派他的大儿子古觉去了奴池镇,这次圣象将军怕是要遇上。”
罗骓王目视前方,他胸中的一团火焰熊熊燃烧,十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永远是他的心头刺,因此导致他经常性的失眠头痛,妙手回春的御医、柔情似水的万皇后都不能让他安稳入眠。
罗骓王皱着眉头,他转过头看着万康说道:“寡人忍了十三年,如果老古小儿一年内还未死,你去给父王守灵三年。”
万康握紧了手中的权杖,湿润了眼眶,他缓缓跪下,磕了头,说道:“老臣无能,未能替王上分担,”万康双手掩面,说道:“老臣誓死让老古小儿给先王谢命。”
说完,罗骓王转身离去,万康一直跪在大殿上,他知道自己当年犯的错给罗骓王造成了多大的困扰,要不是万皇后力保自己,他早已在先王的陵墓里化成白骨。
几炷香的时间,罗骓王从罗和殿走进先王的地下陵殿,他走下陵殿台阶的同时数着台阶数,总共二十四阶,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走下这个台阶去看先王遗体,每一个台阶他都清楚地知道上面的划痕,这些划痕就像他心里的伤疤,久久不能愈合,他轻轻地擦着父王的陵棺,突然,他冲外面大声吼道:“为何这么多的灰尘!”
两个卫兵和两个宫女急匆匆地走下台阶跪在地上,一个宫女回道:“回王上,最近气候奇怪,地下穿堂风特别大,小的一直在打扫,但是……”
“借口!拖出去,裸身二十杖!”罗骓王怒目圆睁,他恨不得亲手扒了她们的皮。
两个宫女吓得失魂,过了一会儿才祈求饶命,这样的重刑别说她们,就算皮糙肉厚的大汉也得去大半条命,更何况还是裸刑。
不知何时圣象出现在墓口,他走进陵墓,跪在罗骓王面前说道:“臣,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罗骓王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臣一直认为王上和先王不一样…….”圣象斩钉截铁地说道。
罗骓王虎躯一震,他指着圣象的鼻子喊道:“圣象,你好大的胆子!”
伴随着刑杖不断在空气中划过的尖锐声,外面响起了宫女凄惨的哭喊,正是花开正盛的好时节,却被大风刮得东倒西歪。圣象面不改色,他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他从不后悔自己做的任何事情,他知道自己的天命是为了大罗,他接着说道:“其实王上心里也清楚!”
罗骓王气得发抖,他已经给足了圣象面子,过了一会儿,他冷冽而又平静地说道:“别以为你救过寡人就可以为所欲为!”
“臣不敢,也不曾认为救驾有功,这本该是所有大罗人的职责。”圣象面容坚毅。
罗骓王挥了挥手,他每每看到圣象身上的伤疤,就不知所措。“你这次南下,将老古儿子的头带回来。”说完,他转过身面对着陵棺,已不想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