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诸侯联军兵临城下。在观察齐国平阴城城外地形之际,晋平公见荀偃成竹在胸的样子,便问他有何妙计。
荀偃答道:敌军挖宽壕,要挡我大军。可挖壕不是勇,相反,正是露了怯。不敢出城与我联军大战一场,而是凭借这高城深壕要做缩头乌龟了。既然如此,那我联军便索性不与他在此城交战了,也不让他做缩头乌龟了。有道是:兵不厌诈。本帅决定用巧计,布疑阵,也就是疑兵之计,吓破敌胆,让他们这缩头乌龟掉头去,我军兵不血刃占平阴,然后乘胜追击到齐都。
晋平公听了荀偃的妙计,点头道:果然是妙计。那本王就看你要如何使这疑兵之计了。
视察完地形,荀偃回到帅帐,当即招来众将,安排了布阵之法。
次日,齐军方面,发现诸侯联军按兵未动。忧疑之际,灵公、太子、夙沙卫带了几名兵勇登上城外不远处的巫山,遥望敌营。
这一望不要紧,众人顿时被联军的阵势惊呆了:只见平阴城四周营帐连天、旌旗遍野、兵列层层,有不少战车在奔驰,战车调动之际,掠起漫天尘土,传来狂潮声音。其间炊烟弥漫,连尘接云,遮天蔽日,惊心骇目。
夙沙卫吓坏了,对灵公和太子说道:敌军强大,如果出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再说了,我军固守平阴城,总不是长久之计。本将认为,此处东北二十里外有石门山,那里中有一沟,两边排山,可控可扼,易守难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军不如退守那里,阻击敌军。
灵公不以为然道:我平阴城墙高池深、壕大崖陡、兵精将勇、固若金汤,岂可怕他这混合联军?!
一连几日,齐军保城卫壕、坚守不出。诸侯联军时而佯攻,时而不动。战事没有转机。
十月三十日夜里,在齐方析文子的帐篷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人。来人一进帐内,就示意析文子不要开口说话,他走近析文子低声自报家门道:庆封大人,我是联军方面晋国大将范宣子派来的。范大将让我传话于你:我诸侯联军方观察到你齐方深挖战壕,固守城池,畏缩怯战,不堪一击!你方虽有宽广之壕,但我方有百万大军,我百万大军所过之处,一人一把土就可把平阴城外的深壕填平。除了这一层意思,还有一层意思:如果我联军方面鲁国军队和莒国军队截断了你齐军后路,然后迅速攻占了你方国都临淄城,那么你齐国就岌岌可危、灭亡在即了。你方还是顾全大局、及早撤兵吧。
来人说完话,就出帐走了。
析文子思忖了片刻,觉得来人言合实情,也是善意,还是顾全大局、保国卫都为好。想到这里,析文子当即直奔灵公帐里,将来人所传的话一字不漏报告给了灵公。
灵公一听,颇为震惊,马上下令:全军撤离平阴,回守临淄,不得拖延时间!
当夜,齐军就全部撤出平阴城,回到了临淄。
次日天明后,风爽气清,阳光灿烂。联军晋国方荀吴、叔向、师旷等人出营观望,发现平阴城外战壕处不见有兵丁把守了,城墙之上也无旗无卒了,鸣声清脆的鸟儿还不时飞落在城墙之上。
于是,联军方认定:一夜之间,平阴城已是一座空城。
荀偃据此下了命令:攻城!
诸侯大军不费吹灰之力攻占了平阴城。正如荀偃对晋平公所说的那样:……兵不血刃占平阴…….
与此同时,在家中守孝的晏婴听说灵公放弃平阴城率军回来了,对前来向他传讯的田穰苴叹气道:唉!当初我劝谏灵公不要穷兵黩武、侵犯鲁国,可他哪里肯听。屡战屡败,可他还要耀武扬威。这下好了,惹怒了诸侯各国。人家联军来讨伐我齐国了,大王驻守在平阴城,不敢出去正面交战不说,还挖了深壕以企阻敌,殊不知这样的做法正好暴露出大王外强中干、虚勇无谋的弱点,以致让联军方面尤其是晋国方面小瞧,使用恐吓计吓退我国军队。我料定,这一次诸侯联军是不会善罢干休的。他们一定会长驱直入、打到临淄的。唉!这一次,我齐国要遭殃了。最坏的结果,可能是生灵涂炭、国破家亡啊!
晏婴的悲叹,让田穰苴也不禁骇然。他问道:面临险境,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总不能面临国亡、坐视不救吧?
晏婴答道:诸侯出兵,是以讨伐无道为名的。因之,他们一定会给我齐国以深刻教训的。我们现在也只能时刻关注战况,等待时机寻求救国之法了。
说到这里,晏婴与田穰苴相觑无奈、长叹而别。
后来的战况,果如晏婴所料:诸侯联军以兵分两路、遥相呼应的战法,向齐国纵深处挺进,所到之处,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个多月的时间,荀偃、范宣子率领的中军就到达且攻占了平阴城东南面的京兹,魏绛、栾盈率领的下军攻打且克破了平阴城西面的寺城,而赵武、韩起率领的上军则包围了卢地。
十二月三日,诸侯大军攻到了临淄城西面的秦周。正是落叶纷飞、寒风料峭的时候,联军士兵们在辱骂城上的齐兵,而齐兵们不为所动、坚守不出的时候,联军士兵们只好在城门外砍了楸树、梧桐树的树枝燃起一堆堆的篝火取暖。有的还杀狗烤吃了狗肉。
四日,晋将范鞅命令士兵架放树枝放火烧了临淄西面的雍门和西、南面的外城。而刘难、士弱的军队放火烧了申池周围的竹林。一时间,临淄城外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枝干爆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包围临淄城的诸侯联军时不时地还架设云梯,企图攻上城墙,但几次都被顽强抵抗的齐兵将登梯而上的联军士兵箭杀或者用石头砸下。连连攻城不下,气愤至极的联军士兵就向城内发射火箭和石块。吓得临淄城内的人们惊恐不巳。
面临危局,临淄城内的居民们有的已经出逃了,也有的正在出逃。就连一国之君的齐灵公也在四面火烟冲天、上空箭石呼啸的王宫中坐卧不安了。他在宫室内走来走去,突然一把拉了戎子夺门而出。
出了门后,灵公一边急急命令宫人去叫车夫,一边对戎子说:齐国完了。临淄保不住了。我们还是到邮棠去吧。
戎子因惦记她的金银首饰和她的情人高厚,听了灵公的话,急忙说道:大王,我们不管去哪里,都得带些金子和银钱吧?要不,我们到外地吃什么呢?
灵公一听这话,顿时恼了:联军马上就要打进来了,情况危急,你还顾得上收拾金银细软?还是逃命要紧吧?
戎子不答,又问道:大王,我们俩个逃了,难道不管鲁姬、仲子和太子、公子们了吗?
灵公冷冷答道:不管了!也管不了啦。
戎子皱了眉头,忽然象是想到了什么:大王,让我带上公子牙吧?再带上高厚大人吧。高厚大人有主见,他会帮助大王度过难关的。再说了,有了高厚大人的辅佐,可能我们以后还会重返临淄的。
正说着,马车来到俩人面前停住了。
车夫下车问灵公道:大王,您要到哪里去呢?
灵公道:到邮棠去!快走吧。
说着,灵公拉着戎子上了车。
车夫也上了车,他举起鞭子正要甩一下,突然听到马蹄嗒嗒和车轮轧轧的声音。抬头看时,另一辆马车正朝这边奔驰过来。
车夫的鞭子停在空中不动了,另一辆马车转眼就停到了跟前。
车夫一看,原来是太子到了。
太子下了车;灵公从车厢里探出头来,正要开口,太子的问话已经传过来了:父王,您这是要到哪里去?
灵公下车答道:到邮棠去啊。眼看大势已去,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姜光一听,顿时火了:父王,将士们都在城墙上抵抗敌人,你作为一国之君,要临危不惧、坐镇指挥,怎么能抽身先逃呢?你这样做,是不战自败、动摇军心和民心啊。再说了,临淄城墙高基厚、城池坚固,再加上勇敢的将士,诸侯联军一时是攻不进来的。儿请父王下马回宫,叫来文武大臣,商讨一下退敌之策。
这时,又有几枝火箭呼啸着落到了宫院里。那探头出车厢的戎子见状,吓得尖叫着缩回头去了。她在车内高叫道:大王,不要听他废话了。要走就快点吧。不然就没命了。
灵公一副惊恐的样子,他朝一边转过脸去,摆手道:你不要说了。大敌当前,临淄难守啊,我还是先走了。
说完,灵公转身登上了马车。
车夫重又举起了马鞭。
太子见状,怒火中烧,迅速抽出佩剑且跨到车夫身边,伸手一剑砍断了车夫手中的缰绳。然后大声命令车夫道:下来!扶大王回宫去!再有胆敢驾车出逃的,格杀勿论!
车夫乖乖下了车,将怏怏不乐的灵公抉下车来,与戎子一起送进了宫室。
车夫走后,灵公开口道:罢了!不去邮棠了!是死是活就呆在临淄了。
戎子说道:该死的太子!你没有废掉他,以后,他还会威逼大王退位,夺了齐国大权的。说不定,他还会把我们软禁起来呢。戎子说完,竟然掩面呜呜哭起来了。
愤闷至极的灵公开口说道:哭什么!等以后临淄平安无事了,我一定废了他!
戎子听到这话,一下就不哭了,又说道:好!还是大王有主见。那我以后也不会担心活不成了。
灵公咬牙切齿问道:怎么就活不成了?有我在,如果他敢动你一根毫毛,我就宰了他!
戎子露笑装娇道:还是大王对我好。我要永远跟大王在一起。
灵公色迷迷道:本王虽说老了,力不从心了,但还离不开你这心肝宝贝啊。说完,灵公一把将戎子拉过来,抱在怀里凑上嘴吻去。
戎子笑嗔道:大王是个老色鬼。
灵公眉飞色舞道:本王是一只色狼,今天要吃了你!
戎子羞声道:大王好坏呀。
灵公一下子就把戎子压倒在床上了…….
此时晏婴在家府内书房中走来走去,时不时向外张望着,象是等待着什么。他眉头紧锁,一脸阴云。
突然,大门开了,只见田穰苴和孟歌儿相跟着急急走了进来。
晏婴也不顾空中的乱箭和飞石,急忙夺门而出。
在院子当中,晏婴开口问道:你们俩快说,城外的情况怎么样?
田穰苴走近了晏婴答道:不好了!外城被联军一把火烧了。看来,我们齐国万分危急了!
晏婴听了,气愤道:这是大王和太子屡次犯鲁的恶果。我判断,这次诸侯联军长驱直入、打到临淄,是对我齐国恨之入骨了,不灭掉我国是不会罢休的。对了,你们俩有大王和太子的消息吗?
孟歌儿上前道:有啊,我听说大王要出逃,被太子强行拦下了;太子现在在城墙上指挥兵将们抵抗联军呢。
晏婴脸现笑容道:太子做得对!做得好!只要太子他们能顽强抵抗,诸侯联军一时还攻不进城来。只要他们坚持几天,我齐国就有一线生机了。
说到这里,晏婴转身急步进了书房,田穰苴和孟歌儿也急忙跟进。
晏婴从桌上拿起两卷书简,分别递到田穰苴和孟歌儿的手上,吩咐道:这是两封求救书。我现在令你俩个各乘马车,马上出发,穰苴你去吴国,将书信交给吴国公子季扎,请季扎说服吴王出兵攻打晋国;歌儿你去楚国,将信交给令尹大人,请楚国出兵攻打郑国;只要这吴、楚两国出兵了,就能惊动诸侯、逼退联军、救我齐国的。事不宜迟,为了救国大计,你俩马上就出发,各自上路吧。有劳了,拜托了。
田穰苴和孟歌儿异口同声道:请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临淄城四面城高墙厚、河宽壕深,又有精兵强将把守,足可称得上是金汤之城了。尽管诸侯联军层层包围了临淄城,并且放火烧了周围树木和外城,然而还是一连数日攻打不下。作为联军统帅的荀偃愁眉不展、望城兴叹。
兵围临淄第九天,郑国方面军派人来向荀偃报信说:大将曹伯去逝了。
荀偃刚把曹伯在军中去逝的消息报告给晋平公,又接到国内飞报说:吴国发兵了。晋国边境告急。
荀偃大惊之际,郑国方面郑简公前来报告说:寡人接到国内公孙舍之和公孙夏俩人的联名飞报,说敝国大臣子孔暗中勾结楚国,有谋反造乱之意。现楚军已到达简陵。望我军速速回国应敌。
闻听惊变,荀偃颇感意外。他向晋平公作了报告后分析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想不到,齐国还有外寻救兵这一手。也怪我们太小瞧齐国了。看来,诸侯联军不得不分兵各撤了。还是保卫本国领土要紧啊。
晋平公说道:也罢!只有这样了。
荀偃无奈而叹道:没有攻占临淄,灭了无道齐国,本帅心有不甘,大为不甘啊!
沉默片刻,荀偃又说道:虽说我诸侯联军没有灭了齐国,但此次出征,也树立了我国威风,震慑了齐国君臣,量他齐国再不敢兴兵伐鲁、渺视我国了。
晋平公笑道:是啊,荀帅说得不错。齐国受此打击,一定不敢发兵犯鲁、作乱中原了。既然我们给了齐国不小的教训,那么也该见好收兵了。长战久征,不是我晋国的意图;和平安宁,也正是诸侯各国的共同愿望。
荀偃回应道:我王德厚仁和,诸侯各国包括周朝天国有福了。既如此,那我现在召来各国君臣,我们发布命令收兵撒将、各归各国吧。
晋平公道:就这样吧。不要忘了,我们还要商讨一下诸侯各国会盟的事情。还有,在撤兵之前警告齐国,并通知齐国国君前来会盟起誓。
荀偃应道:好的。请新王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在齐国方面,齐灵公听太子报告了诸侯联军撤离临淄的消息,悬了几天的心如石头落地一样轻松了。他心有余悸地指示太子道:只要诸候联军不攻打我临淄城了,就答应他们提出的任何要求。
太子说:联军方面只是向我齐国提出了以后不得再次兴兵犯鲁,否则不会善罢干休的警告,并要求父王您到祝柯参加诸侯会盟。
灵公叹道:唉!为父现在后悔啊。悔不该听那高厚的话,为了重振雄风、称霸中原而不切实际、不顾后果的屡次侵犯鲁国,险些引来灭国之祸和灭顶之灾啊。现在想来,还是崔杼和晏婴说得对啊。可我偏偏没有听从他们的意见。说来还是父王有过啊。
太子说道:儿也有错。只想着凭战争立威,没有考虑到后果。结果惹怒了鲁国和晋国,招来了一致讨伐我国的诸侯联军。多亏晏婴派人搬来了吴、楚两国的救兵,这才挽救了我齐国。
灵公意味深长地说道:虽然我不喜欢晏婴,但是我得承认:他是我齐国的忠臣、良臣啊…….
听说诸侯联军弃城而去了,晏婴和田穰苴便出城来看。临淄城外一片狼藉。周围到处都是草木焚烧过的灰黑痕迹,城门被烧了,城墙下满是箭头、石块和木头,当然还有惨不忍睹的双方士兵的尸体和血迹。
冷风呼啸,草木灰乱飞;城下有数十个兵士们正在清理战场。
晏婴和田穰苴边走边看,田穰苴告诉晏婴道:在回来的路上,我看到联军撤退时抢掠了我国老百姓的大批粮食、牲畜和奴隶。当然,也杀了一些反抗的百姓。
晏婴叹了一口气:唉!惹动战争的是王公大臣,遭殃受害的却是老百姓。不管怎么样,我们通过努力,总算保住了都城和我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