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宿醉的赵欣冉复活了,揉着疼痛的脑袋跟王国玉诉苦:“知道我昨天去哪儿了吗?”
王国玉斜他一眼,你这是在跟我炫耀吗?全京城都知道你赵大状元昨天逛青楼去了,还明知故问!
“我去勾栏了。”等不到回音的赵欣冉自问自答。
“那里哪是你该去的地方!”咋不带我去呢,这准公务员的福利待遇,啧啧……
赵欣冉隐忍的怒气渐渐升腾:“对,那里就不该是我去的地方!我看到那些女人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自甘堕落,不知羞耻,别让我当权,我先关了所有的妓院!”
王国玉眼睛都直了:“别啊姐姐,青楼是一种文化你懂不懂?你关了青楼就掐断了诗词的半条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成为千古罪人。”
赵欣冉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白痴的急切,一抬眼眉示意王国玉接着说,看她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这个这个青楼算是我国最早的共享经济吧,这个女支女也是一种职业好不好,很高尚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作为一个受过多年系统教育的准知识分子,你应该一分为二的看问题,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你想杜绝的是娼,而不是妓,不能将二者混为一谈。你昨天也亲眼看到了,名妓是不是很高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而且在她们当中也是有很多杰出代表的,你像这个李师师、柳如是、董小宛、李香君还有薛涛……你这水平和她们放一起,还不定谁是状元呢!”
“滚——”赵欣冉彻底爆发了,抄起枕头砸过去。
王国玉灵巧地躲过,叉腰道:“昨晚是谁说的女人要文雅,不能粗口来的?这还君子动口又动手的。”
“你再说一个字,我把你送妓院高雅去!”赵欣冉手中举起茶壶。
“你把我整走了,跟谁生皇帝去。”王国玉一边顶着嘴,一边往门外移动。
赵欣冉摇头叹息道:“我真后悔,早知道皇上赐婚时就该答应了的。”
“你说啥?”王国玉三步并作两步蹦回来。
“我说早知道皇上要招我当驸马就先把你休了。”赵欣冉一口气说完,心中一口恶气散去。
王国玉比当事人还激动,大叫:“你似不似傻!干嘛不答应啊?”
“答应什么?”咱俩到底谁傻?
“娶公主啊!你用不着,娶了给我啊!我和公主朝夕相处姐妹情深……”
看着王国玉激动地比手划脚,赵欣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呸!把公主娶回来?弄不死你!一山难容二虎,都不用我动手。”
“牡丹花下死,我乐意。”
“我告诉你神仙姐姐去,一巴掌呼死你。”
王国玉叹口气,“女人心,海底针。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让别人得到,真狠。”
赵欣冉被授了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新官到任,接风宴接踵而至。于是,赵醉猫又一次被人抬了回来。
王国玉实在看不过去了,“这特么是欺负人!下次带我去,喝死他们!跟老娘们儿拼酒算什么男人。”
赵欣冉这次实在醉得厉害,人事不省,吐得到处都是。王国玉想想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独自打拼,让人灌的烂醉如泥,不禁想起自己当初的落魄来,恻隐之心大动,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一夜,擦身子喂水,周到细致。
次日酒醒,赵欣冉看到趴在床边熟睡的王国玉,桌上的水盆和凳上的茶壶,满鼻腔难闻的污秽味儿,身上清爽的衣服,轻轻地下床给王国玉披了件衣服。
“你醒了?”
没想到她睡觉这么轻,赵欣冉不好意思道:“昨晚,谢谢你。”
“瞎客气啥,你还是太年轻,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哥们今天给状元同学免费普及一下黑暗的酒文化。”王国玉伸伸懒腰,不教会你,老这么折腾人,到头来还是老子受罪。
“知道要上场了,提前吃点儿东西垫垫,中场休息时尽量挑些肉啊,淀粉类的吃,喝的时候要掌握节奏,别一下子喝得太猛,不要几种酒混着喝,容易醉。
“每次干杯时,先倒满,然后喝前假装没端稳,尽量多洒出去一些,干杯后不要马上咽下去,找机会用餐巾擦擦嘴,把酒吐掉。
“以你现在的酒量不要主动出击,以逸待劳以守为攻,当然顶头上司例外。你光说我不喝我不能喝哪儿成,你得想办法让别人喝,少喝酒多说话。对上级要主动出击:‘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领导到杯酒,领导不喝嫌我丑。’端杯时,杯口一定要比对方低:‘领导在上我在下,您说几下来几下。’对平级和下级:那些主动灌你的一定要严厉打击,看他要起身敬酒,赶紧说‘屁股一抬,喝了重来’,等他干了再乘胜追击‘天上无云地下旱,刚才那杯不能算。’”
看着王老师绘声绘色地生动教学,赵欣冉笑出了眼泪,一股暖流在心底慢慢流淌。
“等你感觉喝不动了,就说‘只要感情有,茶水也是酒。’以茶代酒,如果对方还紧追不舍,就怼他‘感情到了位,不喝也陶醉。’”意犹未尽的王老师终于被饥饿肚子的抗议声终止了此次教学活动。昨晚刚值了个夜班,现在又饿又困。
俩人赶紧填饱了肚皮,赵欣冉出门公干,王国玉回窝补觉。
王国玉一直睡到赵欣冉下班回来:“快起来,领你去个好地方。”
现在最好的地方就是小床床,王国玉做鸵鸟状把头深埋进被子。
“不想去妓院啦?”
王国玉一把掀掉被子坐起身来,“哪儿?”
“给你个机会,陪同领导实地考察按质计费的共享经济,走。”赵欣冉好整以暇地靠着门框看王国玉手忙脚乱地穿衣下地。
“我要不要补个妆,老铁?”即将出门的王国玉突然反过味儿来,一手挎上赵欣冉的肩头。
赵欣冉翘两根手指捏着王国玉的衣袖,把她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摘走,掸掸被碰过的地方,“甭跟我这儿套磁,咱俩不熟。”
“咱俩虽然没有一起扛过枪,但是即将一起去瓢娼,这是跨越性别的友谊,怎么不铁?”王国玉死皮赖脸凑上来。
赵欣冉一把推开,“还化妆?你干脆再换身衣服呗!”
“得令!”王国玉屁颠颠的准备奔向衣箱,被赵欣冉牢牢抓住后衣领,“你是要去跟花魁一较高下,还是干脆抢了人家的饭碗?”
你不照镜子的么,就您王大小姐这张脸,不用捯饬就艳压群芳了,要是再打扮打扮,头牌就得易主了。
王国玉只得作罢,手忙脚乱地整理衣饰。
“你是紧张啊还是兴奋啊?”瞅你这手都不知道放哪儿的样子,有病得治啊,老兄。
王国玉一惊一乍,“我要不要女扮个男装?”
“您这不一直装着呢吗?”药不能停啊,“原来你一直有贼心没贼胆啊。”
被窥破小心思的王国玉嘴硬道:“谁说我没贼胆了?这不是现在作案工具被没收了吗?”
赵欣冉看看王国玉月夸下,可惜道:“要不你还是别去了,瞪眼儿干看着,多煎熬。”
“我对领导一片赤胆忠心,日月可鉴,愿为你赴汤蹈火,肝脑涂地。这点儿小考验算得了什么,再说我怎么能忍心让领导孤身入敌营,以身饲群狼呢。”王国玉挽上赵欣冉的胳膊就往外走。
即将踏出大门时,王国玉突然捂着小腹蹲下了,豆大的汗珠眼瞅着就下来了。
赵欣冉一下慌了神,一手拉着她问:“怎么了你?”
“我可能……中弹了。”
中你妹!中个飞镖啥的还有可能,中弹?这年代也得有弹让你中啊!顶多中个阑尾炎,阑尾炎……
赵欣冉仔细观察王国玉的神情,灵光乍现,“你是不是大姨妈来了?”
王国玉偷偷体会了一下,嘟囔着:“大姨妈这么厉害?前几次都没……”
“你是不是碰凉东西了?”赵医师开始诊断。
“洗衣服刷碗了,怎么了?”都是工伤啊工伤。
没常识,“这么冷的天,不会烧点热水洗啊,你就懒吧,懒死算了!”
王国玉满脸幽怨,“活儿都是我干的,咱俩到底谁懒!”
“勾栏不去了,在家歇着。”
眼看大好机会要在眼前溜走,王国玉急了,“别啊,怎么能因为这点儿小事耽误领导工作呢,轻伤不下火线,扶我起来,我还能……”
“能能能,这么能,你咋不上天呢!贼心要紧命要紧?”
“命!咳,这就是命啊!”王国玉只得奉命捂着肚子往回走,不甘心地小声牢骚:“我这不也是为了加深一下咱俩的革命感情么。”
简单安顿好她,赵欣冉破天荒地进了小厨房,东翻西找未果后,回去问王国玉:“有红糖吗?”
“问冬萫。”
“冬萫出去逛街了。”
“逛街?”
“我不把她支出去怎么带你去妓院?”
哪壶不开提哪壶,“咱能不提这茬了么?”王国玉欲哭无泪,关键时刻掉链子怨我吗怨我吗怨我吗。
不一会儿赵欣冉又进来了,“知道姜在哪儿吗?”
王国玉烦躁地用被子捂上头,“这一趟一趟的……咱有屁能攒着一块儿放吗?”
闷了半天没有动静,掀开被子一看赵欣冉果然出去了,突然这么听话还真有点不大习惯。
赵欣冉径直出门找到包子小哥,给了他几钱碎银子,小哥二话不说扔下包子摊就跑了。
那包子小哥自从收了王国玉一年的包子钱后,就把自己的流动摊位固定到了他们大门外。后来又亲眼见到这大门里的相公成了游街的状元,干脆成了他家兼职跑腿儿的。
不多时,状元公吩咐的奇怪物件居然被他买了回来。
赵欣冉独自一阵捣腾,进屋塞到床上一个软软烫烫的大袋子,吓得王国玉直往里躲。
“一个猪尿泡而已,看吓得你那熊样儿。”
王国玉嫌弃地捂着鼻子,“我说这么骚气呢。”
“简易暖水袋,将就点儿吧,有的用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的。”赵欣冉说着把装着热水的猪尿泡强行按到王国玉的小腹上。
一股浓浓的暖意蔓延全身,舒展了王国玉蜷缩的身体。
“舒服吧?一会儿再喝点儿红糖姜水更舒服。”赵欣冉说罢起身去端红糖姜水。
王国玉看着他清瘦颀长的背影,紧了紧怀里的暖水袋,“别说,当女人还真不容易。”
赵欣冉用布垫着大碗双手捧进屋来,“又背地里骂我什么呢?”
“哪儿能呢?瞧您有成为优秀妇科大夫的潜质。”王国玉满脸堆笑,“我是感叹一下,我一大老爷们儿受这罪,以后咱俩换回来了我肯定不让你碰凉水。”
赵欣冉吹吹漂浮的姜末,把碗递过去,“趁热喝,效果好。”
王国玉接过碗,捧在手心里,透过升腾的热气望着赵欣冉,“我这人吃软不吃硬,不怕严刑拷打,但你千万别对我好,要是感动了,马上叛变革命。”
“您还是保持对革命的最后忠诚吧。”赵欣冉转身出屋,“喝完了把脏衣服换下来。”
“干嘛?”碗停到嘴边。
门外传来赵欣冉的回答:“你不是给我洗过内裤么?我这是投桃报李。”
“咱俩虽然没有一起嫖成娼,但是有了互相洗内裤的交情,塞翁失马啊。”王国玉一饮而尽。
赵欣冉听到动静,进屋收碗,“没到那份儿上,我就是感谢你在我备考时保障有力。说实话,我能顺利考中,这军功章上有你的……”
“一半!”王国玉双手将空碗递到赵欣冉手里。
接碗就走,“顶多百分之二。”
“你咋不直接说一半的十分之一呢,欺负谁不会算数儿啊!”王国玉在被窝里抱着暖水袋扯着嗓子往外喊。
刚出屋走到窗边的赵欣冉向里命令:“肚子不疼了是吧?那还不赶紧把裤子扒喽,过期不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