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还必须要吴铭前去,铁桐师傅,这,吴铭这么小,去那里干什么?”这话当然是碧泪问出来的。吴铭一个小孩子,哪怕他已经学会了一些皇天清歌决和心经,但是他仍然是小孩子。小孩子到传说当中的地狱去,总归是危险的很,做大人的又怎么能够放心。
“咱家也觉得奇怪,所以刚看完这封信,就急忙赶上绝望山来,和碧泪妹子你商量商量。”铁桐道。
“仅限两人,一人为吴铭。”那信封上的字仍然简单的很,同时也清晰的很。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写到,其中一个人,只能是吴铭。
吴铭,那幽冥使者怎么会知道吴铭的名字?难道九霄殿真的就是神的居所,难道那些神真的有通天彻地的魔力,世上万物,人间种种,都已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谁又知道呢?请帖已经下达,主人是神也好,是鬼也罢,但是总归已经设好了宴席,等待客人的到来。
“姐姐,这船票上指定邀请我了哎,我和姐姐一起去好不好。”吴铭当然也已经见到这张船票,也看到了上面那清晰的字样。
小孩子的心思,往往单纯的要死,你要我去我便去,哪里会去想行程多危险,前路多崎岖。这种单纯,是不是也是一种勇敢,一种年少的无畏。
其实当你历尽世间种种,历遍生死过后,你才会发现,这种单纯,是一种真正的无畏的智慧。
前路是多么凶险,明天是阴晴还是雨雪,又何必去想那么多,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心里要装的下星空,但是脚下一定要能够踩的实面前的土地。
吴铭的这个看是单纯的决定,无疑是最正确的决定。
首先,如果只有两个人可以去的话,如果其中一个必须是吴铭的话,那么另一个人最好就是碧泪。铁桐虽然武功要比碧泪强上一些,但是铁桐粗心,怕难保吴铭周全。
其次,默泪自消失之后,有相当大的可能就是已经到了九霄殿当中,无论默泪变成了什么,碧泪还是想见默泪一面的。当下既然有这么一丝渺茫的机会,当然不能放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吴铭那坚定的眼神。那种眼神,曾在吴铭决意要和独石去会一会烧遍天的时候出现过,曾在吴铭拜师不闻后说自己要学好武功打坏人的时候出现过。
有些人的决心,往往是藏在心底的。这些人,比那些成天嚷嚷着说自己要怎么怎么样的人往往更能成事。
他们那种藏在骨子里的决心,眼神中的坚定,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拒绝的,是任何困难和坎坷都没有办法阻挡的。
所以碧泪和铁桐同意了吴铭的这个建议,所以吴铭和碧泪踏上了前往九霄殿的路。
而铁桐,又回到了少林,又拿起扫把,在门口扫起了地。秋风扫落叶,扫把不是秋风,扫把怎么能够扫的尽落叶。
既然落叶难尽,谜团仍然难清,铁桐只好又把扫把扔到了地上,又掏出自己的烟斗,狠狠的吸了一口烟。
这一次,他已经开始有一点点希望自己能够再次在这烟雾迷蒙当中做一个梦,梦到那个小沙弥,那个幽冥使者再次来到他的跟前。
那个小沙弥能够再递给他一封信,他拆开信封后一看,果然又是一张船票,点名让他铁桐下地狱去。他铁桐也可以到杏林渡口去,上那只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模样的船,前去幽冥地府当中一看究竟。
可神仙又怎会天天宴客,小鬼也不会天天有闲。铁桐烟斗里的烟丝,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次,但是铁桐却仍然清醒的很。也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和尚来送信。
少林山上的树依旧,风依然,只是地上又平添了几层落叶,唯一制造出一点声响的,是那几只叽喳的麻雀。
麻雀当然不可能是幽冥使者,麻雀就是麻雀。那几只灰色的麻雀,啄了几只地上的虫子,便又自顾自的飞走。
杏林,杏林渡口。枯枝上的那几只麻雀,是不是就是少林山上飞来的麻雀。已经是晚秋,杏林已经没有杏,只有落叶。无论是哪里的落叶都是一样的,杏林的落叶,也绝不比少林山上的落叶凋零的慢些。
杏林无杏,渡口也无船,不闻、破袋子和假包公三人已经到了杏林渡口,但是杏林边茫茫的江面上,并无船只。
“大师,这船只怎么现在还未到?那信上所言可是让我们在此等候?”假包公道,那一张黑色面皮明明是笑着在问不闻,但是仍然像是发了怒审问犯人一样。
“哈哈哈,假老弟,不闻大师的话你还不相信吗?”破袋子笑道。
“这倒不是,这倒不是,只是等了这许久也不见船来,莫非地府里的船家也会晚点?”假包公一边挠头一边道,方才那股子严肃劲让他这一挠,全都挠到九霄云外去了。
“来时自然来,去时自然去。我们且在这里等些时候也无妨,两位莫急。”不闻慢悠悠道,这位浸淫佛法数十年的高僧,仿佛已经没有什么是能够打破他平淡的心境。下地狱更不能。
天色渐晚,江面上仍然风平浪静,甚至连一丝涟漪都不曾被吹起,更不要提有船只驶来。
不闻不知从哪寻了一方平石,盘坐其上,在那里闭目诵经,仿佛在等多久他也不急。
在林间不远,竟然看到有袅袅青烟升起,青烟飘来,还夹杂着阵阵清香。原来那破袋子已在林间烧起了叫化鸡。
而假包公,从随身的囊中抓一把烟叶,用烟纸一卷,一只手背在身后,自顾自的望着茫茫江面抽起烟卷来。是不是抽烟,也可以缓解一些等待的无聊。
只是江面上,仍然没有任何动静。难道真的是不闻搞错了?难道那封信只是别人和不闻等人开的一个玩笑?但是又有谁会开这样的玩笑呢?
就在这时,听见林外有“得、得、得”的马车声响。片刻间,那马车已经进入林中,到了不闻等人跟前。
那匹拉车的马,瘦骨如柴,浑身漆黑,唯独那两只眼睛,没有黑色的眼珠,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而那辆马车,竟然连同车轮,都是纯白的。马车的车厢巨大,前面窄后面宽,正是个棺材模样。
马车停下,瘦马长嘶,须臾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人。一人纯黑装扮,就连肤色,也是黑的,一人一身白衣,就连肤色,也是惨白的。
这两人各带一顶官帽,白衣那人的官帽上写有四字“一见生财”,黑衣那人官帽上亦有四字“天下太平”。
白衣人高瘦,黑衣人矮胖,这二人一人拿着招魂的幡,一人拿着脚镣手铐。
黑白无常,这二人竟然正是那日围困住不闻等人的黑白无常,地狱的鬼使!
这二人像是根本已经不认识不闻等人,即没有看到假包公手里仍在抽着的烟卷,也没看到破袋子手中已将泥皮脱去味美肉肥的叫化鸡。
他们两个,只是弯腰伸手,对不闻三人说了三个字:“请君入棺。”
马车已经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离开了,杏林当中又是一片寂静。风里,好像还夹杂着一个稚嫩的声音。
“碧泪姐姐,这里就是杏林了吗?”
“对呀,我们已经到了杏林。”
这两人,正是接到了另一封请柬的碧泪和吴铭。他二人日夜兼程,也已经赶到了这杏林之中。
吴铭又问道:“是不是有杏树的林子就叫杏林,那么有桃树的林子就叫桃林啊。”
碧泪道:“铭儿这么说倒是也没有错,但是这里的杏林得名倒是有来历的。”
吴铭道:“碧泪姐姐,那这杏林为什么叫杏林啊。”
碧泪道:“古老传言,曾经有一个名叫做董奉的得道神医,他曾经在此地开设医馆,悬壶济世。那时此地贫苦,董奉便希望能够将种植之术传授给当地居民,让当地居民在这山坡上种植杏树,以此来脱离贫苦。哪里知道村民愚钝,不信董神医,也不去种树救荒。后来董神医便定下了一条奇怪的规矩,病重者要让他医治,需在这坡上种杏五株,病轻者一株。董神医医术高明,找他治病者自然很多,于是杏树不久便已种了成千上万株,后来这里便得名杏林。”
吴铭插口道:“这董神医真是用心良苦啊。不仅医术高超,医德也如此这般,当真让人佩服。”
“不仅如此,还有呢。”碧泪提起这桩事,也像是个小孩子一样的来了兴致,接着絮叨了起来。人们佩服的往往就是那些能够将别人想在自己前面的人。
碧泪继续道:“后来杏林中杏树渐多,杏果颇丰。董神医又有了新规定,到杏林中买杏者,不必通报,不要银两,只留下一斗粮食即可。而这些杏子换来的粮食,董神医又拿它们来救助贫民。后来董神医悬壶济世,换粮救民的事迹传到后世,成为美谈。这杏林也就流传至今了。”
杏林中有微风吹起,尽管已经是秋天,但是那摇曳的枝叶当中,像是仍然散发着杏子的清香,医者的药香。
吴铭望着远处的江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并没有言语。但是他小小的心中,除了深埋的仇恨,对天下坏人的深恶痛绝之外。又埋下了另一颗种子,这粒种子,不是杀人,是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