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完头,她到底还想再见见,抚了抚头上的镶宝花梳,起身去了赵若愚的舱房中。还在舱道上,就看到他的小厮把今日的饭菜盒子放在门前,又叩了叩门,才悄悄离开,赵若愚这时节正在船上看书。因着殿试的日子近了。她便转了身去寻了长兄郑大公子。
“你和姓傅的这样纠缠不清的,以后怎么办?”郑大公子一句话就堵了回去,“你不用管。”在傅映风的船上,同样说着这句话的是丁良:“公子,那以后……”丁良提醒,这样纠缠不断的,以后怎么办?
傅映风恹恹地挥了手“还有什么以后,没有以后了,你少多嘴,我就想让她高兴些,我心里也痛快些……”
丁良不敢出声,低头退出去,却又被他叫住“准备好我的官服,到了码头我就进宫。”
“是,公子,”他不敢怠慢,寻了柳空蝉好好准备公子的官服时,柳空蝉却拉着他在舱里悄声打听道:“公子他,不打算做驸马?”她的声音里隐约有几丝兴奋。
“这话怎么说?以后不要胡想了……”丁良叹气,他知道但凡是侍妾没人愿意公主作主母,但公子都认命了不是?
“……那公子他枕箱里怎么有几封发到京城里信,信里面写着……还有……”她四下瞧瞧没人,极小声地和丁良说了几句。“真的?”丁良听完瞪圆了眼睛,半晌没有说出别的话来,只喃喃,“他这是为了郑娘子不成?”
郑家船上,郑归音也坐在了长兄面前,心平气和地说着道:“傅映风不会做驸马。”
“……妹妹。”郑锦文微怔后,眼中居然露了同情放心之色,本来有怒色的脸容柔和
了下来,“有我在,三郎和叔父也在,你就和以前一样在家里哭上几个月就好了。你这回只抹了一晚眼泪,我只怕你伤心过了,心里憋出毛病来。”
“……”她瞠目。以前许文修要娶纪鸾玉的时候,她死活不相信,在家里一边哭一边嚷着他不会成亲。歇斯底里哭了好几个月。
“以前的事是我傻。但现在……”她欲言又止,还是坚持说着,“旨意是会下的。但他未必做驸马。他要是做了驸马,傅娘娘就没指望做皇后了。”
“你回房去,这事我自有主意。”他压根不听,低头提笔,她索性走到了铁力木书桌内侧,站在他的交椅子边,伸出腻白纤手掩住了他正在写的文书。他只能抬头看她,发愁道:“还这样撒娇,你都多大了,赵若愚难道就是这样被你缠住的不成。我要是他绝不会答应什么三年不嫁不娶的约定……”
“你放心。傅映风做不做驸马都不可能娶我,我心里有数。”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说了这一句。他终于脸色微变。
“……你知道?”
“还有三年前我和许文修的事。我也知道。”
她的眼睛在看着他,神思却飞过了时光,飞回了泉州城,“许文修他不论喜欢不喜
欢我,都会另娶,他们家把祖宅都让出去了。不就是为了和纪家联姻?我难道那样蠢,心里没数?我只是太害怕不愿意这样去想。就像我不愿意去想我娘是不是嫌弃我一样。我娘……”
这时,她飘忽的眼神定住了,不再回避而直视着兄长,
“我娘她是不是嫌弃我、讨厌我,我心里有数,但这不重要。她不能让卢开音这辈子做个铁匠之女嫁个村人埋没在了小村里,一定要让她回平宁侯府。这才重要。我就是个累赘。”
听她这样说着,他眼中终是露出了怜恤之色,正要开口,她截断笑了:“……这些我早就想明白了。六岁那年,爹爹让你去救我上船的时候我就明白。你放心。”
她不会再骗自己了。
“……”郑锦文看着她,眼神变幻。风从格窗外吹入,渠里的流水轻轻地在窗下淌过,仿佛十多年前那一夜沉船边的海浪。敞开的乌木格窗上爬着密密的绿叶,就像是是那一夜在海平线上的乌云。
她就在那乌云之下,沉船之上。她还是那个六岁的小女孩,孤零零站在船边,安静地看着他……
书房中,郑锦文瞅着她。十年前他带着人冒着被卷进入沉船漩涡的风险,救了这个小女孩子离开沉船。回到船上后,因为她的第一句话,他就讨厌了她,认定了她是个胆小鬼,是个蠢货。
“不是的。我娘知道叔叔你们会过来接我,才放心带着姐姐走的。我娘不会不要我
的。”然而也是同样一句话,让年纪渐老的郑老爹喜欢了这心地单纯的小姑娘,收为了养女。
海浪声退去,水庄绿窗下的流水,宁静而悠远。郑家有了这个养女,从那一年上岸立业,已经过了十多年了。郑锦文放笔起身,负手看她。她迎视着他的双眼。透过她沉静的眼底,他似乎看到了她三年前美梦被许文修揭破,歇斯底里的痛。
“……其实你就像以前一样,天真些糊涂些,你不进宫我们家也能翻身……”他伸手,指尖抚过她额头上丝丝的流海碎发,“有我呢。”
她感觉到他指尖点在她额头上似寒似暖的温度,忍着没有把脸埋他宽大的手心里,让她寻到一个可以躲藏依靠的地方。郑锦文看不上她这样的懦弱,早就拒绝过和她订亲了。她对他曾经很依赖却不是男女之情,她苦笑叹着:“我知道。但上岸做生意好好过日子,这是我求了爹爹的。如今家里这样,我糊涂十多年也够了。”
“叔父他上岸立业是为了三郎罢了。可不是为了你我。”
说到这里,她待要反驳,他把手一伸止住了她,眼神严厉,“我不愿意娶你,就是因为你这性子和我合不来。丑是丑了点本来我还能忍。现在我们不要争,免得我烦了把你塞给许文修,弄得一家子都倒霉。”
“……”说起许文修的事她就气,想忍没忍住讥笑,“宫里的张修媛是正儿八经的宰相府的嫡女,是美人,是和你的性子合得来?你怎么也看眼睁睁看着她进宫了?”。
他压根当成没听到,眼光从她头顶上扫过,仿佛看了看天空又收了回来,他推椅而出沉吟道:“说到傅映风……他本来不姓傅。不用掺合进宫里傅淑妃想做皇后的事。”
“但他母亲范夫人现在是傅家的人。他有弟弟妹妹是姓傅。”
她叹气,并不再提宫里张修媛和郑锦文的隐事。郑锦文皱眉站起,在书房里负手踱步沉思。她提醒着道:“傅九他早有准备的,你可别上当了——”
因为这一句,郑锦文突然止步,震惊看她,半晌后失声叫道:“明白了!还是赵慧儿!他一直厚待赵慧儿就是为了用在这里!为了牵制住公主。”
“对。否则怎么突然出了赵守元要被除去宗籍的风声?”她冷如冰霜,“因为赵慧儿要是不姓赵,做傅驸马的妾就没有半点阻碍了。但依我公主也得想想,真要和她做姐妹?赵慧儿这个人——”
他眼中了然,此女绝不可能甘心为妾。那怕对手是公主。
“英宗皇帝的女儿蜀国长公主贤良淑德,又是皇后嫡女。何等的贵重?还不是被驸马和爱妾活活气死了。”
*瓜子小说网首发更新..更q新更快广告少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