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鸾玉早就不耐烦了,此处是殿中省后的宫道,向外可以去东便门,来往的都是宫差。绝不会有各殿上的贵人路过,最多就是被纠仪内人抓到处置。
她在宫中也有打点自然不难脱身,她索性就叫这辛承御死心,
“夫人有多久没见过到陛下了?知道云才人得陛下另眼相看,想从云才人身上设法?可巧了,妾身虽然是一心侍上。绝无二心。但亦是知道这是好差使。既然妾身被点了宫试第一,夫人就不要指望我相让了。”
“你——”
“再者,我虽然以往有过夫君。年轻俊美,家资富饶,才情亦是一流。但品行不佳不足以匹配于我。是我休了他,不是他休了我。”她微笑,“我休了丈夫,才能进宫朝见天颜不是?若论德行,自然是天子为佳。”
“你——”
赵慎步出,沉声:“住口。”
他已经没办法听下去。洪老档其实完全就糊涂了,辛夫人是心思玲珑打听了陛下经过的消息,特意这这里设个局拍马屁邀宠,免得陛下忘记她。还是运气太差真的在欺负新宫人的时候,撞到了陛下?
“两名青衣发到掌仪司,交纠仪内人处置。一人仗势欺人罪不可饶,一人恃才逞口,有违宫规。”
“陛下,臣妾——”
“扶辛承御回去,闭门思过,命张妃问清处断。”
纪鸾玉万万没料到陛下会经过这里,她跪在地上,还得诧异官家果然是圣明,至少看出了龙青衣是主犯。她不过是骂回去罢了。
然而两名小内侍过来押她们起身,她微抬眼看到官家从东便门走过,向外而去,稍一琢磨便明白:
陛下是出宫去政事堂。
纪鸾玉暗叹一声,难免就想到郑二娘子拜到张娘娘门下,出入宫中日久,一会儿是被收了宫牌子一会儿是被骂得哭着回家,难不成果然是如此步步为艰?
她被交到掌仪司处置,因为有陛下御口说她恃才逞口舌,值守的典仪内人便直接罚她抄一百遍宫规。并且连续三十天来掌仪司背一回宫规。
事情不大,这脸丢得可太大。
郑二娘子来殿中省办事,错眼看到纪鸾玉站在班房门外,简直是目瞪口呆。
“这人——怎么了?”
“违反宫规。”
她笑得嘴都快裂开了。但她转个头就知道,纪鸾玉这便是正式宫中任职了。
接着,她得到了惊悚的消息。陛下不知为了什么讨厌了她。
接下来官家亲自到英雪殿,对张娘娘道:“祭礼完了,第二轮选试时爱妃也去看看。完了记得把册子从德寿宫采花使手上取过来。”
“是。”
“长公主也要去选试上看看,爱妃与她同去。”
张娘娘正觉得事情来得太顺,郑二娘子这回必是被选上。官家沉思着:“郑氏女,你记得最后定第一百十二名,入宫加封尚功局掌仪司九品女史,贬往皇陵守墓。”
“……是。”
不单是张昭仪暗暗叫苦,洪老档听着也心里一缩,知道长公主的这回来大庆殿上还是被官家听进去了:“陛下,臣妹听说陛下有意让太府寺主事去主持船厂?”
“八妹何必问这些?”
“臣妹不敢多言政事,只是父皇宫中有了一位大刘贵妃,如今又有了苏美人。陛下给足了私商们的体面。何必再生枝节。”
长公主慢慢说着,“赵慧儿的亲事,既是与傅九约定。臣妹为了国事,也愿意让她到身边做女官。这也是臣妹最后的体面。只是母亲的醮礼三年,臣妹想在观里陪着。”
陛下听出长公主的意思,是愿意让傅九为驸马。赵慧儿以女官身份为妾,公主府里的妾室当然不可能是皇子府的侧妃了。但成亲后长公主还会经常进宫。
这全是为了赵慧儿的父亲是赵守元。
陛下自然要给长公主以回报。
“什么?贬到皇陵?”
佟夫人掌仪司兼管着皇陵,得了洪老档的消息就叹了气:
“长公主错了。卢四夫人也错了。这是给她机会了。那郑娘子——本就不应该让她上女官册。”
只要陛下让她过了第二轮,大麻烦就会来了!
陈内人笑着:“夫人,咱们也只是旁观罢了。如今祭礼还没有完呢。她还在争那乳香女官的差事。”
这消息传到郑归音耳中,她倒是镇定了下来。傅九叫人递来了一句话,和她不谋而合:傅九只递了几个字。
燕国公夫人。
她便去了郑锦文的书房。
郑大公子累了,在短榻上闭睡上小睡,正梦到了当年燕国公夫人的香闺。
她的窗边插着各色鲜花,半挽的纱帘下是一张修饰精致乍一看依旧如双十女子般动人的美人面,郑锦文当年爱她眼中的风流灵动,爱她寂寞时的垂眸。他本来都要打算搬到国公府里住几月时,然而他毕竟在西湖水畔又看到了张淑真。
那才是真正打动了他的人儿。
“夫人何不寻一位知心人长伴?”
绝情离去,他为燕国公夫人留下了这一句,一如张淑真进宫时为他留下的那四句诗。
御园的幽台湖畔前,他再一次掀起燕国公夫人的帘纱时,看出帘下的她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美貌依旧,却依仗权势沉于美色养了太多的面首。
她眸中的灵气已经断了
他为她婉叹着。
真正的她她岂会看上潘玉郎?还会以赌债要挟要与他成亲?她眼中的灵动已逝。他在那时有心提醒一句。
然而二妹咆哮声传来:你想做太监吗?
郑大公子一惊,醒过来,又看到了郑二娘子瞪着眼睛就在眼前,他赶紧道:“不做太监。”
“……你睡迷了?”她来却是为了打听,“宫里的消息你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他笑,伸伸懒腰,坐了起来,“长公主盯着你。其实是盯着赵若愚。但你必定是得罪了陛下而不自知。但这事不算什么,有张娘娘在。”
“我得给赵若愚写封信——长公主和他有什么仇?不过是些钱财?”
“江北榷场里的事,到底亏空了多少谁知道?”
他倚在榻上,“守皇陵?你想想你是怎么得罪陛下了。”
“你才守皇陵——!”
她想来想去,她都不明白是怎么得罪了陛下。
反是范夫人在宫外得到了消息,皱眉道:“长公主——半点也不打算收手。是想和燕国公夫人一个下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