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爷也沉吟:“陛下是怎么想的?”
“恐怕也没想什么。想去谁宫里就去了谁宫里。”郑大公子说出了花心有权势男人真实想法,“每天要去的地方按礼只有正妻屋里,就是皇后殿。如今陛下也没有皇后。德妃娘娘只要还掌着宫务就是受宠。只不过——”郑锦文说到这里,看了看二妹。郑归音翻了个白眼。
郑抱虎在这样的事情人本来也插上不话,就老实听着,听到这里就知道,家里的靠山张德妃,在这种时候就应该向陛下推荐美人来抢淑妃的风光,来分宠了。
“明天和傅家说说,德妃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张娘娘,沉得住气。”
张玉蛾果然就是宫中内官出身,含笑:“这才哪跟哪?陛下若是天天去六皇子在的抱秀宫,这才是要小心了——陛下何尝没有分寸?”
淑妃宫里只有小公主,靠着这份宠爱,也是不可能做皇后。
第二天,她梳妆精致,换了水红色新衣裳儿,顺手还拿了顶碧蓝纱帽,她风风火火出了门坐车,也不要丫头陪,“你们替我收拾衣裳。要住个四五天呢。有冯虎跟着我去不妨事。——我去找傅九。”
傅九公子?逢紫以为她打扮是为了迎接傅四老爷。
“傅四老爷又不是我的社友。我不钓鱼。”
她一脸的理所当然,完全不记得郑大公子在她的诗社社日里全天陪着说话,她觉得那就是兄长的监视,她这样好说话会体贴的人,她犯得着学郑锦文去监视他交些什么朋友?
“我找傅九谈生意,租他的屋子。”她主意已定,但郑大公子骂她:“自己亲事,不知道上心?”
“?”她瞪眼,不是说傅四老爷来是为了淑妃和德妃的事?
“那也是傅九的父亲!”
“叫傅九的父亲看着我在家里乱逛?不是应该在院子里不出门?”
她转头,叫丫头把她留下来的几只盒子打开,郑锦文一看倒是意外了,伸手拿在手里笑道:‘哟,父亲的六十寿辰。你记得还真。这就准备了,还有一两个月。“
“是整寿。就得大宴宾朋,提前张贴子。我看我做了四个花样的寿贴子,让爹爹选——”
郑大公子是聪明人,大笑起来明白了她如何讨好傅四老爷。
“我在不在家不重要,我让傅老爷看到我孝顺爹爹就好了。”她一指丫头们手上的东西,“今儿送去给爹爹,客人们在的时候去送。”
“是。二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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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四老爷出了承恩侯府,来了水仙巷郑家,郑二娘子正等着郑老爷出来呢,一听人已经进定民坊主了,连忙问:“带了几个人,傅大人跟着?”
“就在街角坐了一头大骡驴来的。”
傅四老爷,骑着驴,慢悠悠穿城而来,跟驴的没找老心腹叫了两个小厮。一个背着他的长竹渔秆,一个背着齐人高的牛皮囊子,囊子分层,装着他的折叠马扎子、长筒靴、罐子、鱼食、换用衣裳等各色用具。
“如何,如何——?”郑老爷走出来,张夫人手中还捧着几只诗筒,郑归音一回头,看到养父换了一身春衫绣花夹袄子,束着宽皮腰带,看着就是武官出身,她顿时叫好,又连忙着:“爹爹要钓鱼?”
“不好,我钓鱼了,他们还玩什么?”老爷子大笑不已,论起钓鱼他是有一手绝活的。在海上没吃的时候不吃鱼还能吃什么?
又看二女儿,古怪着脸色,“你在这里?你不是要温功课?”说罢,再看看张夫人,郑老爷迟疑着有话不好说,郑二娘子就看出来了,笑嘻嘻:“爹,三郎今天上学去了。要先去告假才回来。到时候再换衣来给傅老爷看看。女儿到时侯盯着呢。”
张玉蛾也笑道:“是应该让傅老爷看看三朗了。”
郑大龙的脸色放松了,连连点头,觉得自己还不算特别不懂规矩,让儿子打扮得好看些,被人家女方的亲戚老爷相看相看,这规矩放到哪里都没错吧?不至于到了京城这也是不知礼了?
水仙宅四面角门大开,姜公钓鱼社的老爷们,或是骑着驴骡,或是坐着小船陆续来到。郑锦文亲自接了傅四老爷到了外厅上,先吃了一盏茶,再起身引着十几位社友老爷,进了老三的院子长廊,傅四老爷一看就是水光满眼。
开春时到处都在涨水,宅里的湖水也涨过了台阶,山廊窗下就是湖光,郑锦文一一指点着,霞川院这二里长短的山廊,有庑子十六间,皆是临水。本来是为了三伏天歇凉,如今正好可以做钓鱼台。
到了桥上,他负手指着水面,笑着:“宅子新建的时候,放了上万鱼苗,还一次没钓过。虽然不如承恩侯府后面临着运河——”看看傅四老爷,傅老爷谦虚地笑,一时间都在说笑,郑锦文道:“在这里,咱们偶尔钓一次也不错。过了春再去外面河里。这天气刚开春。外面河里的母鱼攒了一肚子鱼子儿。生下来就是渔民们一年的衣食。我们也不去造这个孽。咱们家不靠湖里的鱼为生。一人钓上七八十条,也不到十分之一呢。”
大家都哄笑了起来,再复进去霞四院的外堂,郑老爷出来厮见,郑大公子引见着:“这是我爹。爹,这诸位老爷,都是儿子志趣相投的社友——”
“打扰宝宅了——”老爷们都拱手见礼,没有到了人家家里钓鱼攒社,不来和主人打声招呼的。
郑老爷知道大儿子和他一样,钓鱼是绝顶高手但早就腻了,郑锦文如今的志趣,什么斜风细雨绿蓑衣,桃花流水鳜鱼肥,那就不可能了。正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连姜太公都不如,不会磨磨唧唧坐在蟠溪边等着人家文王自愿来请,他自己飞赶着要就谋一个玉马金堂不可。
“下月,是老朽六十残辰,还请诸们赏面——”郑老太爷不谋着仕途了,其实才是真和老爷们志趣相投的,说了一会话,都是说钓鱼,说起在海上钓鱼的事,自然一堂热闹。说到高兴处了,郑大龙亲自打开了贴盒子,把贴着吉利鱼画的生辰贴子取出来,郑锦文恭敬领了,一张张送到诸位老爷手上。
年年有余。钓鱼本来就是又吉利又雅逸的爱好。老太爷大寿,老爷们自然都是要来的。
“如此高寿,世兄应该到灵隐寺里上柱香。为老爷谢过神佛保佑。以保来年。”
“说得有理。”
如此再吃了一巡茶,郑锦文再起身。一行人就往水边去了。
傅四老爷用绑带系起了衣袖和衣摆,叉手叉脚忙着放马扎,套鱼杆,小厮们更忙,把皮囊子里的茶具取出来。又借了炉灶和火,开始给老爷煮茶架锅子。
“你们家的二娘呢?”
他笑问,郑锦文回道:“去甘园了,她平常喜欢诗词歌赋,和几位选女商量着要开诗社呢。”
这当然不是真的。郑归音的喜好其实是理财经济,但这远不足以配上她敏惠柔顺。如今她就带着冯虎坐车,守在了六部桥下的茶馆子门口,在车帘缝里盯着过往人流。
她要等傅九出来。
她今天想进心太平里面一间间看清楚,又被他的人拦了。她反复打探清楚了:
选女们都住满了。外面只在大小行春两处景致可以逛。
大行春一个岛都是空的。岛却不可能租出去。小行春是游廊,有几间廊屋,廊屋可以坐一坐不能住人。好在,大行春近旁的“心太平”。真格儿说不是院子是一座的宽轩画楼,大郎和三郎都去逛了甘园,都说去了心太平,看着后面小楼黑瞎灯火,没有选女。
她一听,就寻思那楼里应该就是关着刑碧叶。
三郎是为了秦文瑶家的事,去找了找这刑碧叶的下落。她心里清楚,指不定还和秦文瑶在元宵节里一起去看灯踏月,买了些蛾儿闹儿的插戴方胜。
“没给我买一支金蛾儿?”
“我又没去逛。”郑抱虎装傻,她哼了哼。想起这些事,她坐车里和冯虎埋怨:“三郎最大方,以前过年过节从没有不给给我买首饰的。现在都不记得我了。连根黄绳儿编的金蛾儿都没有!这样的兄弟——!”
“几文钱的东西,三郎送不出手。”冯虎很冷静,头也不回指出了郑抱虎是三兄妹里花钱最大方的事实。郑家上下,郑抱虎才是从没真正受过穷的富家公子。
郑大公子给二妹备嫁妆,都是朴实的田宅、家俱、足赤金首饰,最要紧的是田地肥沃近水,宅子地段好,用料上等,以后万一穷了还可以卖掉换钱。当然往往因为他眼光奇准,品味不差。这些东西卖出去都能涨上好几倍的价。
郑抱虎送给二姐的,历都是珍珠宝石。这会子,秦侯府毕竟刚变卖了很多产业来给父亲赎罪,又来和郑家商量生意。三郎知道二姐有疑心,他是绝不可能傻到弄些珠宝送给秦文瑶的,免得连郑老爷和郑大公子都怀疑秦家看中郑家的钱财。叫人家误会就不好。
这一想,郑抱虎和秦文瑶就算是一起去踏月,也尽是买些便宜东西。有情人饮水饱。草头签儿都是宝。但要是送给自家姐妹,三郎觉得不能丢这个男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