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9)劫后余波
四个人中有三人骑着高头大马,一个人骑着瘦叫驴,匆匆忙忙地上了路。等到跑出城外,曹金海才如大梦初醒,在心里一个劲地骂自己太蠢:“他姥姥个纂的,来时受了一路的洋罪,怎么就没有想到给自己换匹马呢?”不过,他想是归想,已经没有时间给他这个机会了,只好自认晦气。
康洪恩被摁在闷葫芦罐里,心里大不是心思,等打马跑出城外之后,又疑疑惑惑地开口问道:“你们又不是在绑票,就是绑票也该给我个说法呀,到底你们拉我去干什么呀?”
景元甫笑道:“咱们那些好兄弟在金沙镇唱了‘八岔庙’了,这一回又得用着你的脸蛋去贴他们的贼脸的了!”边走边把吕景文等人闹事的过程跟他简简单单地讲了一遍。
康洪恩变色道:“要是这么说来,事态发展的还挺严重的,等见了面之后还真得好好地嘎巴嘎巴他们,都是抗日同道,这样做也太过份了!”
景元甫道:“我已经反复思量过了,暂时来讲,也只能够用人情面子去拘管他们,从道义感情上去约束他们,这次咱们过去之后,要是能够说得他们回心转意,最好是把你留在那里坐镇,有些事情才好协调。”
康洪恩道:“这您就看着办吧,反正都是做抗日工作,我在哪里还不都一样,去斡旋他们这哥几个我也不怵头的。”
许耀亭插话道:“要是说起这些人来,打仗那是好家伙,就是一个蛋的叫驴没个准儿,太能惹事生非了。”
三个人正议论着,曹金海大叫道:“你们看,前面有人来了!”
景元甫三人猛然向前一看,只见三骑人马如飘风一般迎面冲了过来。康洪恩眼尖,等看清了来人的身形以后,欢喜地大叫道:“六哥,六哥!”
为首一人是吕信文,听得康洪恩的喊叫,把伏在马上的身子挺了起来,勒住马缰在路上打了个旋儿,便停在了大路当中,一见到是景元甫等人,立即翻身下马,拉着马迎了上来。大声道:“哎呀,还是大哥和七弟,我这儿正要去请你们呢,你们就来了,怎么过来的这么早啊?”
两路人马会合在一处,景元甫问道:“你们哥仨这是要搞什么名堂呀,闹得风是风火是火的,这不搅得一锅乱吗?”
吕信文叹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又有什么办法,都是事赶事赶给赶出来的,真得是一言难尽哪!”碍于黑龙港武装的内部关系,他不便当着大家的面和盘托出,只是把邹若愚等人被抓的事情简单地描了一描。又道:“二哥和三哥都等着您去主持大局呢!”
景元甫一见到吕信文到来,心里就有了分寸,见到他又如此来说,心里头便一块石头便落了地。
过了一会儿,吕信文又拉着景元甫嘀嘀咕咕地叨叨了一通,把袁恩沛前来拉拢策反的过程也都给抖搂了出来。末了,他又对景元甫说道:“不管怎么说,二哥和三哥全然没有要离心离德的意思,您用心规劝规劝就好了!”
景元甫听后心下暗道:“我揣摩着就是无风不起浪么,这背后里还让袁恩沛这小子给插了一杠子!”心下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景元甫、许耀亭、康洪恩、吕信文、曹金海等一行人接近中午时分赶到了金沙镇。邹同义、吕景文、韩德平等人已经在寨门前迎候多时了,大家相见以后便一起转到了黑龙港部队的司令部。
一行人进到司令部的屋里坐定以后,便开始说事,邹同义首先向着景元甫抱拳拱了拱手,神色郑重地说道:“我们哥几个昨天给大哥捅了个大娄子,特地派六弟去请大哥来责罚,也请大哥来给我们哥几个主持个公道!”
景元甫轻声道:“我这一路匆匆忙忙地赶来,还没有来得及了解情况,究竟谁是谁非,我也不好说什么,还是由你们先来说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再来给你们评判好吧!”
吕景文道:“情况是这样的,这些天来,我们的弟兄因为到街面上散心,被县大队的执法队给抓了不少,弟兄们都觉得不愤气;昨天若愚贤侄领着几个弟兄去到碧海酒楼去吃饭,因为与酒楼伙计发生口角,又被邢连长带人给抓到县政府关了禁闭。老孔他们气不过,就带着人去闯了县政府,把邢连长也给捆了。有其他的弟兄跟着趁势作乱,便把事情给闹得益发不可收拾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说来我们的弟兄也有不是,不过,这些手下的弟兄们虽然有些散漫,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天天有人被抓,自然会引起弟兄们的公愤,现在既然他们一涌而上把事情给做下来了,我和二哥也不能够置身事外,临到收场的时候我就出头跟着掺和了掺和。”
景元甫这时已经胸有成竹,知道他们独霸称王的野心已定,说些猫盖屎的话无非是想放屁拉桌子给自己遮*脸儿,便不动声色地说道:“弟兄们常在一个锅里扒拉马勺,哪儿有马勺不碰锅沿儿的,有些摩擦也在所难免;不过,现在的事情已然做下来了,就这么盆儿着也不是个了局呀,下一步怎么处理你们有些什么具体的打算吗?”
邹同义见景元甫没有流露出深责之意,骨碌着一双大环眼翻了好几翻。接口应道:“我们几个弟兄也合计了一下,觉得现在出问题的根子还不在于我们手下的弟兄有什么不良习气难以管制,关键在于部队的军事指挥不统一,有来执法管人的,有被管被抓的,且又相互不能统属,这矛盾不就出来了,要是大家都归一家来管,肉烂都在一口锅里,那就好说多了!”
吕景文又道:“是大哥把我们从水泊草洼里给拉出来的,听从大哥的指挥我们弟兄没有二话,只是在这金沙镇老是这么一山二虎地支巴着,你管我,我管你的瞎扯皮,我看是大有不便。还不如兵合一处,将打一家的好。这个事情我们哥几个也和韩大队长合计过,想等大哥您来给做个定夺。”
景元甫回头向韩德平问道:“邹司令和吕司令的话都已经讲完了,你还有什么具体的意见?”
韩德平道:“邹司令和吕司令说得不差,昨天晚上一出事,我就赶到驻地去了,吕司令当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还要我出任他们的副司令。其实,我个人的事情好说,我也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才出来打鬼子抗日的,就是把我归属在邹司令和吕司令名下接受指挥,我也是可以接受的。不过,这种硬逼着鸭子上架的做法太不光明磊落,我却是难以苟同的。再者说,县大队有好几百号人呢,都这么硬逼着鸭子上架也不成个体统啊!我觉得这事情还是商量着办才好!”
“那,许县长的意见呢?”景元甫又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许耀亭发问到。
在路上,大家早就已经商量过处理这次危机的预案,景元甫即席发问,不过是要借他的口把商量过的意见讲出来而已。
许耀亭心领神会地应道:“咱们组织抗日武装出来打鬼子汉奸,完全是为了抗日救国,只要大家能够团结在一起开展抗日武装斗争,这名分问题也不是大的原则问题。兵和一处,将打一家也是可以的。不过,说句不客气的话,咱黑龙港出来的弟兄们还是得好好地用纪律约束约束,这滋事扰民的事情若是再管制不住,搞得民怨沸腾,咱这支队伍还怎样在镇里呆下去呀?”
景元甫又问道:“七弟有什么高见吗?说来听听!”
康洪恩笑道:“我是磨道上的驴,是听喝的,您大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听呗!”他这样把江湖结义的名分给唱出来,是唱给邹同义和吕景文等人听的。这话从他的口中吐出,让人觉得特别俏皮,引得大家一阵轻笑。
景元甫见拍板定案的时机已到,便故意做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情态,侃侃说道:“有道是‘木不钻不着,话不说不透’,既然大家都以抗日大局为重,咱们弟兄的事情就好商量了。我个人的意见是,县大队可以归属二十二路司令部的统一指挥,在二十二路的序列下组建一个独立营,韩大队长在出任二十二路副司令以后,仍兼任独立营营长。至于原县大队的战士,能够做通思想工作留下的,尽量留下不动;实在不愿意留下的,可以输送到华北民众抗日救国总会的主力部队里去。独立营如果兵员不足可以内部调剂。”
“另外!”景元甫继续说道,“我提议让七弟以华北民众抗日救国总会特别代表的名义留下来,常住在二十二路司令部负责联络工作,并兼任二十二路的参谋长。地方政府的工作嘛,自然还是由许县长来主持,要注意加强军政协调。”
“关于部队的纪律嘛?”景元甫又接着说道,“我看就由六弟来管制约束好了。都是从黑龙港里出来的老弟兄,说深说浅,管松官严的,一些老弟兄就不好再有怨言了。不过,为了严肃军纪,还得研究制定些具体的纪律条款,在加强纪律宣传教育的基础上再加强纪律处罚,就可以依法服众了。你们大家看看我说的意见怎么样?”
邹同义见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满面笑容地站起来说道:“大哥这样来定夺又体谅了我们弟兄的苦衷,又维护了大局,我举双手赞成!”说着便带头鼓起掌来。
吕景文这时也遂了自己的心愿,哪儿有不赞成的道理。也跟着鼓起掌来。乐呵呵地说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还是大哥想得周到,留下七弟给我们来参赞军机,哪是再好不过的了!”
韩德平本来只是对邹同义、吕景文等人做法有些看法,现在见景元甫已经把事情给安排的滴水不露,心下大感钦佩,不由得也跟着叫起好来。
许耀亭和康洪恩见到基本上是按照商量过的预案执行的,既维护了党和人民的利益,又化解了危机,稳定了局势,心下大为安定,也双双表示赞成。
景元甫有意规避袁恩沛的策反事件,极力控制着局面,没有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不想多生事端,以免局面失控,就暂时放过了。邹同义和吕景文心怀鬼胎,自然不会主动提起,也乐得逍遥。
三国四方的人都各得其所,一片滚动在大家头顶上的乌云漫散而尽,让大家都看到了新的希望!
看看大局已定,景元甫突然笑道:“我还有个大事要告诉你们!”这话一出口,引得大家的心头都是一震,一起将疑问的目光向他投射了过来!</p>